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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5月24日

此生原为读书来(一)

—— 石健其人其书其文

石健(左)、九妹合影。一个编辑,一个作家,因文结缘而成挚友,相互鼓励、相互成就,结下了一段湘西文坛佳话。

九 妹

《红楼梦》是读书人的青春王国。

我第一次读《红楼梦》,恰是贾宝玉、林黛玉初次见面时那般年纪。十三四岁读初中,学校很远,每次上学必是清晨乘船到县城,再辗转下午四点的班车去学校。近乎大半天的时间,我唯有躲在县城新华书店的角落里蹭书看。初中三年,竟然“免费”读完了一部近千页的《红楼梦》。

高中毕业时,语文老师赠给我一本锁线精装的《红楼梦》。这也是我的第一本藏书。工作后,辗转数个地方,扔掉了许多东西,但那本《红楼梦》一直被我带在身边,习惯每年春节时取出来随心翻阅数十页。

那年春节假期的某个午后,我坐在梅花树下读《红楼梦》,并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则消息。石健留言说:“我也有一本同样的《红楼梦》,父亲送给我的。记得是一九九二年岳麓书社出版的,淡赭色的封面上是宝玉与黛玉的线描像。”

记忆深处,读《红楼梦》的那个年月,我和石健如同大观园里那群天真烂漫的少女,是《红楼梦》将那些别人看来平淡的日子串成了我们生命历程中的珍珠项链,一点一滴、一粒一粒地承载着我们的青春,告慰我们或贫困或孤独的青春时代。

书籍的重要性,于石健和我不言而喻。如果没有书籍,我确定与她将是永不能交汇的两条生命线。

二十多年前,我们都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她任报社副刊编辑,我在乡村中学教书,山里山外未曾晤面。她一次次地编发了我投给她的手写文稿,还亲笔回信给我,字迹洒脱,空灵素淡,鼓励我借着文学的翅膀早日飞出大山。那真是世间最为美好真挚的期望与祝福。霍金曾说:“世界上最让人感动的,是遥远的相似性。”如果没有遇见石健,肯定没有现在的九妹。我始终觉得,我与石健的相识,是命运的转折点,是人的生命的惊觉。突然的点醒,突然的转向,蓦然回首中,“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一朵花,一滴雨,都能扩散出一片暖融融的记忆涟漪。

石健的父母在高校工作,且因了母亲工作的缘故,从小她就常常一个人在图书馆读书。那栋由沈从文先生题写馆名的图书馆,是天地之间的一块净土,安放着她天性空灵的心神。这一点,我永远羡慕她。但她有时会幽幽感叹:“小时候过得太好了,把命里的好运气都用光了,所以后来才会遇到这么多事儿……”我原本以为,她是一个如同史湘云般洒脱率性的女子,没有想到她内心深处却是那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

“比如,少年时代看《红楼梦》,虽然那时还读不懂‘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关乎青春易逝和生命无常的深刻奥义,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黛玉,总觉得这个爱哭鬼正是自己的投影,甚至连哭的原因都同样莫名其妙、令他人生厌,但自觉也折射了多情、单纯、真挚、悲悯的心。”

——石健《书途同归》

读书是这样的:由自己体会出来的书中情事格外生动,毫无古今中外的时空隔阂。只是在《书途同归》一书中读到这段话时,我突然心疼这个已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女子。她身为副刊编辑,几十年如一日,帮助我以及同我一样的文学爱好者,用文学改变困境、追逐梦想,甚至改变命运、超越自我,而她就像一盏香茗,将苦涩藏在心底,散发出来的永远是芳香。

有了微信后,偶尔也能在朋友圈见到石健年少时的照片。但见她着一袭素洁长裙坐在舞台上弹钢琴,钢琴的弧线古老优雅,而她在矜持地微笑。我仿佛能听见手指触碰琴键发出的旋律,优美动听,令人迷恋,其中有缱绻相依的情愫。还记得石健的另一张旧照片,她双手抱膝坐在校园的草地上,微微偏头做沉思状,眼神清澈,表情从容,留一头齐肩短发,远离俗韵,明媚如花,给人惊艳的感觉。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她打动我的那个美好瞬间,源自她读书人的静美、读书人的虔诚与安然。

对喜欢《红楼梦》的女子来说,县城的新华书店是“大观园”,高校的图书馆也是“大观园”,它们所承载的那些年、那些事,见证了我们成长的岁月,承载着时代的变迁,不约而同地成为我与石健生命中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我们心里眷恋的一个青春王国。

发真归源,透彻中得清奇之致,石健注定会在“大观园”里绽放自己的生命之花。

终于见面的时候,我和石健皆过三十而立的年纪,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某年,我把一方“书带草堂”匾额送给了石健,同时还送给她一本《曲院风荷》。匾额是女书法家方放题写的,草叶编结可护书而谓“书带草”,草亦尊经,墨影呈祥,“书带草堂”很是适合她这个读书人的。书为北京大学朱良志老师所写,购自北京黄叶村曹雪芹纪念馆里的小书店。我专业并非学习汉语言文学,可以说是从阅读朱老师的书开始接触美学的。读他的书,我明白:原来美可娓娓道来,亦可欣赏把玩,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微笑。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石健喜欢读什么,因为自己写古画大量地阅读艺术、美学等书籍,就把喜欢的书送给了她。

还好,石健是喜欢这本书的,且不惜笔墨记录读书之悟:“得承认,在这之前,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书。从可视可触可感的文字之美、装帧之美、插图之美,再到形而上、非屏息凝神不得体察领悟的玄奥之美,从具象升华到抽象,从艺术理念落实到生活实践,无一不美。”

我喜欢石健的喜欢。正是朱良志老师的这一本美学论著,使人深深体会到美于生活无处不在,能否捕捉美、享受美,全在乎人心。真正的读书人常常是跨越边界地进行阅读,白纸黑字里结着无穷尽的因果网,影影绰绰,参差掩映,隐隐听见许多弦外之音齐鸣,亦是内心的一种震荡与回响。

我喜欢:“艺术家仅次于上帝。”

她认定:“艺术可以拯救一切。”

艺术之外,我们在现实中都过得并不轻松。儿子小学毕业,读初中、高中,直至高考,我在生活里是围着儿子转的;工作也并不轻松,即使淡泊名利,职场的尔虞我诈仍旧使人备觉心累。读书成为最重要的自我排解、自我修养、自我安抚。石健经历了人生中极其艰难的几年,女儿尚小,爱人离去,自身患病,亦需要寻一处幽静之所,静下心,读一本极静的书,将内心的静谧带至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诚然,人到中年,书籍就像一处随身携带的避难所,委婉曲折中,蕴含着安顿生命的精神诉求与人文关怀。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我们交往多了起来,渐渐固定成为一个三五至友的书友圈。我们大多是在乾州古城的湘西文史书店见面,每次都会各买几本喜欢的书,逢年过节也给彼此送书,共同组织“世界读书日”活动,一起成为“书香湘西”全民阅读公益推广人,各自书房都悬挂着由省文化部门颁发的一块“书香之家”牌匾。

二〇二〇年底,我到北京故宫看画展,偶遇作家祝勇在故宫书店讲座并签售,我得以在现场签得一本书。后来想到石健特别喜欢祝勇,小迷妹一样称赞他“几近完美”,我便又回头再去签一本。当时书店已经没有祝勇的新书了,经理便从柜台下取出他正在读的一本卖给了我。再次走到祝勇老师面前时,我说:“我想帮我的朋友签一本书,祝老师能不能给她写一句话?因为我这个朋友病了……”祝老师抬头看着我,轻声地问:“签一句什么话好呢?”我愣了一下,忽泪涌,喃喃低语:“写一句祝福的话可以吗?”然后,他在扉页上面写下石健的名字,又题签了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是他在现场签售唯一题写的一句祝福,山长水阔,任凭风吹雨打,希望读书人照样率性潇洒地过一生。那个时候,石健远在南方的哥哥家疗养。隔了很长一段时日,等她回到了吉首,我方才把书连同那一句祝福送给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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