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春
天渐渐热了,各种花儿争相开放。小小的课桌上也跟着热闹非凡,有纯白的栀子花、妩媚的月季、娇艳的石榴花、鸡冠花……整个教室香气满屋,美不胜收。
可是看来看去,就是没有碗碗花。这种喇叭形状的野花随处可见。不是缠绕在菜园子的竹篱笆上,就是爬上了在当阳的玉米秆子。甚至于土坎边,草地里,都匍匐着它们柔软的藤蔓。开花的时候,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白色的机灵的小喇叭。小喇叭并不吵闹,只是安静地在竹篱笆、玉米秆上盛开着,翠绿的三角形叶片,把薄薄的花瓣烘托得清新娇艳。花朵要么是新鲜的白,要么是淡淡的粉,黄色的花蕊从花心间伸出来。婆说它们像商店里打酱油的小漏斗,妹妹说像吃饭的小瓷碗,我却觉得更像学校放广播的大喇叭。
不管像什么,碗碗花就是好看。特别是大清早,太阳刚刚露脸,三角形的叶片上还挂着露珠,碗碗花就在藤蔓上悄然盛开。一朵两朵,把寂寞的竹篱笆、玉米地装扮得花枝招展。惹得上学的我们,停下匆匆的脚步,仔仔细细观赏,叽叽喳喳议论一番。
“这朵好看,又大又白。”文秀的脸蛋都快碰到花瓣了。
“我的这朵比你的好看。”忍不住把手伸向那纤细的花茎,用力一掐,一朵娇艳的碗碗花就开在我的指尖。
“不能摘!碗碗花不能摘!”美兰的尖叫声吓我一跳。
“怎么就不能摘呢?有毒吗?”文秀也被吓着了。
“我婆说过,碗碗花被施过魔咒,小孩子摘它,回家吃饭会打破碗的。”美兰煞有介事地说。
原来是这样,我和文秀松了一口气,不摘就不摘吧。几个小姑娘开开心心上学去啦。 一路上,手上的这朵碗碗花却怎么也舍不得扔掉。可还没走到学校,碗碗花就蔫了,花瓣儿向花心蜷缩着,花蕊被严严实实掩盖住,小喇叭成了一朵枯萎的残花。这瞬间的变化,让我很沮丧。看着变了形的碗碗花,再想起美兰的话,心头一紧,看来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放学回家,婆正在厨房里忙活。我扔下书包,给火塘里加柴。
“婆,屋外篱笆上开的那个是什么花呀?”我明知故问。
“碗碗花。”婆一边切菜一边头也没抬回答。
“摘了碗碗花,会打破碗吗?”我的声音细细的,语气里有些担忧。
“都是这么说的,可能会吧。”婆迟疑不决,我更加不安了。
“碗碗花的藤不是猪菜吗?打猪菜的人也会把碗碗花当做猪菜一起割掉,那也会打破碗吗?”一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么一件事情。
是的,碗碗花的藤蔓就是我们常说的藤藤菜,纤细、娇嫩。婆说过,那是最好的猪菜。
“估计不会吧,要那样的话,家里的碗不都打破了?”婆笑了,我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打猪菜,藤藤菜、碗碗花不知道被她割了多少喂猪。
吃饭了,四方木桌上有西红柿、炒辣椒、焖茄子、煎豆腐。婆的手艺就是不错。父亲端了一大碗饭,到院子里吃去。妹妹只要一听到她的好朋友小兰的声音,就会端着她的洋瓷碗疯了似的跑去,和彩云一起,蹲在家门口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洋瓷碗好看,里面跟土瓷碗一样是白色,外面是淡绿色,上面绘着漂亮的花纹。洋瓷碗跟土瓷碗的最大区别,它是铁做的,摔不碎。即使摔在地上,也只是“哐当”一声响,大不了把外面的绿瓷碰掉,露出银色的铁。不像土瓷碗,轻轻一摔就粉身碎骨,瓷片四溅,不小心的时候,锋利的瓷片还会伤人。
我以前吃饭也是用洋瓷碗,可上了小学以后,我就非要像大人那样用土瓷碗。毕竟,只有连碗都拿不稳的小屁孩才用洋瓷碗。
我正想也端饭出去跟妹妹们一起说说学校的新鲜事,忽然想起碗碗花,犹豫了一下,乖乖地坐下来,和母亲、爷爷、婆一起围在桌边吃。说实在的,这会儿,真想拿回我的洋瓷碗。
可是,我都三年级啦,再用洋瓷碗吃饭,这事要是传出去,我这个班长还怎么当?不行,不行,我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地把碗放在桌上,小心地吃起来。母亲对我安静地围桌吃饭感到有些意外,忍不住表扬一番。什么“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啊。”“吃饭就吃饭,做什么事情都要一心一意才做得好”之类的话,说了一堆。
快吃完了,看着眼前的土瓷碗完好无损,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边想着找文秀和美兰去玩,跟她们说,碗碗花打破碗的魔咒是骗人的,不要信。一边捧着碗去厨房。哪知道没留意脚下的门槛,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地,手上的土瓷碗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哗啦”一声,碎成了四瓣。跟着一起碎掉的,还有我的心。
我痛哭起来。母亲闻声一把拉起我,左右端详,惊魂未定地说:“还好,还好,没有摔伤。”我揉着摔疼的鼻子,伤心地不停叨念:“碗打破了,妈妈,碗打破了。”
从此以后,再不敢碰碗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