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在1979年至1984年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人，现在都是爷爷辈了。我们小山村的这位归来的解放军叫做王道红。他是我父亲的玩伴，由于辈分的关系，我小时候都叫他“表爷爷”。

表爷爷跟随所在军区对越南的一次战役后，回到后方休整，到了退役的时候就回家了。他回来的时候，我正是懵懵懂懂的几岁小孩，天天跑到他们屋里玩。表爷爷在军队，学了很多的文艺知识，爱唱军歌。他说战前，都有文艺兵歌舞慰问，当着大家的面，他还边唱边跳。

对越自卫反击战，有多凶猛呢？表爷爷说，那个炮火连天，黑夜像白昼，一直打到越南的河内。由于我很小，大人的话，基本上听不懂，只晓得表爷爷回来后，是我们村部的民兵营长，管着枪支弹药，开会的时候，有一席的发言权。

那时候已经分产到户，生产队还是一个小村庄的单位。表爷爷到了该婚的年龄得赶快找媳妇，大家就帮他修房子。那时候的田地珍贵，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屋场，就到我们小山村最高的那个坟地边坪了一个屋场盖木房子。坟边，大家说，白天还可以，晚上住着怕人。表爷爷却说，打战他都没有怕过，晚上住到自己的屋里，有什么可怕的？！

表爷爷必须要单独立户，因为他是随母亲改嫁过来的，原来家中的老二在他当兵去了以后就做上门女婿走了。表爷爷随母亲过来后，这边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大家挤到一个老屋里住不下。他家人口多，表爷爷的继父虽然有篾匠手艺，但也只能勉强度日。身强力壮的表爷爷，全身心投入农业生产，很快把家景扭转了过来，还送弟弟妹妹进学校读书。

这么一个勤劳朴实的小伙子，很快就在隔壁村找到了一个对象。来看家那天，看到修在坟地边上的新房子，对象说怕，哄也哄不好，越哄越哭。最后，表爷爷也成了上门女婿。表爷爷要顾两边的家，来回跑着忙。他不在老家时，我就和小表爷爷到他的房子去住，帮他守屋。小表爷爷问我怕不怕？我说不知道怕。没有事时，我就翻道红表爷爷装枪的箱子，那里面没有枪，只有些步枪的子弹。后来这些东西要上缴，就清理走了。

表爷爷从媳妇家回来了，还是干农活，住在我家的后面，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嘴里唱着轻快的歌谣：“桑木扁担轻又轻呃，我挑茶叶出山村……桑木扁担轻又轻呃，树上喜鹊叫不停……”

再后来，道红表爷爷有了自己的一家人，老家的弟弟也都能自食其力了，他回来就不像以前那么勤快了，一年里就像嫁出去的女子，难得回来几次。每次回来了，他都必定到我家和我父亲一起坐坐，聊聊儿时难忘的事情。有时候，我抓住机会，要他给我讲一讲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情况。他说，“他当时是步兵，有几个军区轮番进攻，都是炮兵把前方轰炸之后，他们听命令前进。打战的时候，听命令，必须到达指定的目标，完成任务。那会儿，心中只有祖国，为了保家卫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说到兴起之处，他就给我们唱起《再见吧妈妈》：“当我从战场凯旋归来，再来看亲爱的妈妈，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再来看幸福的妈妈……”“作战的时候，只有胜利，才能凯旋归来。”表爷爷这样告诉我。

前不久，我路过表爷爷所在的村庄，看到他的背上背着几岁大的小孙子，悠哉游哉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幸福的样子，给人岁月美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