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静
初见石健老师,是在2021年末去泸溪出差,返回途中因为冰雪天气滞留吉首,第二天同行的刘红春老师带我去吃早餐。地上雪还未化,寒风刺骨。远远的,我看见一位留着短发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的女子,向我们小跑过来。我不善言辞,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是觉得这位姐姐有点酷酷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忽然冒出傅雷在《傅雷家书》中对儿子写到的话:“有理想就有苦闷,不随波逐流就到处龃龉。”我隐隐约约感到石健老师大概与这句话有点关系。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患病才被迫剪短了长发,短短见了一面,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索,或许冥冥之中我们会在纸上相逢。
初读石健老师,是刘老师带回来的一本《书途同归》。翻开封面,扉页上用漂亮的行书写着赠语,字写得随意又大气。老实说,我是一个文学边缘人。我喜欢文学,但是我很懒惰也很浅薄,不喜欢深究钻研,所以我很担心自己不够资格去阅读这本书。但我又觉得生活离不开文学,也不能离开文学。
书籍也是解药
我一直觉得人生有两大永恒的矛盾:一是世界浩瀚永恒,而个体却渺小又短暂。二是时光流逝太快,人类永远无法与之抗衡。“生命,永远不会消失,只是在不断地变换存在的形式,同一生命可以不同的样貌出现。所以,世间一切生命都是珍贵的,甚至于,看似卑微的更为高贵更为智慧;所以,不要为光阴流逝和生命终结这两大无解的难题而过分懊恼过于悲戚。”《书途同归》中这一段话就像一剂解药使我从失去至亲的反复悲痛中得到了些许缓和。在我还未来得及思考自己的生命该如何走向之时,母亲因病去世的死别就向我走来。生离死别的悲伤是一种反复发作的隐痛,书籍带来的思考、通透以及平和无疑是一副疗伤治痛的解药。虽然我才27岁,也不得不承认人生真的很苦。以前读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很有感触,文艺作品里短暂的黄金时代似乎久于往后几十年的平淡生活。而现实中除去高潮岁月,漫长的人生是不可能被寥寥几笔带过的。人们把疯狂过、热爱过的年月称为黄金时代,又正是这些年月里的刻骨铭心令余生都显得黯淡无光,但人生又是漫长的,不允许人永久地靠着回忆沉沦下去。所以世间才有那么多劝人珍惜光阴,积极向上的永恒真理。读石健老师的书,她坎坷的人生经历令我为之唏嘘痛惜。痛失爱人之后自身又身患重病,我不知道要有多么强大的身心才能从这种生老病死的悲痛之中缓和过来。好在如同石健老师痴迷的“艺术拯救一切”,书籍也是解药,文艺亦可疗伤。人生需要黄金时代,但又不能执迷于黄金时代。生命中还有许多语言无法解释的伤痛,这种伤痛就像烟花,绽放之时的壮烈人尽皆知,没落之后的孤寂、隐匿、黯淡却长久地存在。书里的文字虽不能完全抚平它,但却能给予人力量、无畏。
浪漫不会患病
屠格涅夫在《父与子》中说到:“在我们这个时代,又何必做一个浪漫主义呢?”我们现在身处的时代在石健老师精准犀利的描述中已经很明确了:浅薄、庸俗、沉溺于消费娱乐带来的低级快感。 我时常不敢向别人讨论时代的病痛,一来没有人能懂我究竟想表达什么,二来我觉得自己比较浅薄无知,有愧于心。在石健老师的书里我找到了我认为知识分子应该保留的存在。如今,大众趋于口号式的顺从,很少有人站出来说几句真话。
但石健老师不同,毋庸置疑,从书中获取的信息来看,她是一位敏感夹杂隐忍、多情又不失平和的浪漫主义者。“浪漫”一词在现在的社会里语义越来越狭隘了。我想,文学的浪漫应该不仅有风花雪夜,还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洞察世事的能力,思考人生的心境。虽然石健老师的文字句句饱含谦卑的文人姿态,文字里的她行为处事也柔软谦逊,但她的文字里透露出的石健老师是一个满怀正义感、永远捍卫理想与浪漫的人。她用敏锐的感知与沧桑的阅历思考时代,她珍惜生命中每一个与自己有缘的人,她的学生、同事、文友以及许多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这些思考与感动用一个个饱含温情的文字浪漫又虔诚地呈现出来。在我看来,这种思考现世、珍惜缘分、收藏感动、用文字记录生命的浪漫永远不会患病。即使社会会有不可避免的弊病产生,如石健老师一般保持虔诚、冷静思考、捍卫理想,那么平凡的人在我们这个时代仍可以做一个浪漫主义者。
爱与悲悯不老
我最爱的是石健老师在书中娓娓道来的语气,大多用回忆的口吻诉说自己的所感所想。人到中年,石健老师在不断的审视自我中获得人生的灵感。我始终觉得她是一个满怀爱与悲悯的文人,既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傲气,又有悲天悯人的文人情怀。就像那些旧俄作家,文字里散发出一种悲天悯人又不失浪漫恢宏的英雄气度之感。生活太需要这种气度了,因为无论什么时代,荒诞都需要悲悯来对抗,而悲悯又需要浪漫来冲淡才能做到不失深度的平和。在她的书中,出现了很多值得用文字去印记的人和事。可能是自身过于浅薄,我不太关注湘西的作家群体。但我在石健老师的书里认识了很多可敬可爱的湘西作家,还有一些热爱写作热爱文学的普通人。在我看来,石健老师也许是幸运的。她有一位正直儒雅的父亲教导她读书做人,生命中有那么多牵挂、顾惜她的文友。在书中,我与石健老师纸上相逢。虽然她是静默的,但我读着她的思考与故事,不禁被满纸溢出的爱与悲悯所打动。石健老师把爱献给文字与书籍,把悲悯献给生命的有缘人。
书籍就像灵魂的摆渡人,带领石健老师穿越黑暗与恶魔肆虐的荒原。理想与浪漫,跟灵魂一样不因肉体的毁灭而消失,但却会因为信念的偏差或者信仰的缺失而丧失。幸而有书籍庇佑,有文字护航,有思想引领。我们的一生可能都来不及悲悯自己,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悲悯别人。石健老师把悲悯献给了英年早逝的学生小朱、被贫病折磨去世的同事黄华川、来找她求助的覃大姐……虽然石健老师在书中多次提到人到中年,似有沧桑之感,但这种对书籍与文字的热爱,对生命有缘人的悲悯会永远鲜活,不会老去。
我很喜欢的演员郝蕾在访谈中曾说自己是个有着两百面的人,这让我想起《书途同归》中的那句“人生的真相是孤独”。也许明白这个真相之后,才能坚强、独立地站立在这个世界之上。浅薄的我不敢说读懂了石健老师,只敢在此为她带着她的书籍跨越“情的执迷 ,病的折磨 ,生的老死”而默默感动。
初夏五月,芳草萋萋。最后借用我喜欢的歌曲《借我》里面的句子做结:愿每个文学有缘人不需向谁去借,都能拥有不惧碾压的鲜活,以及杀死庸碌的情怀。
感谢《书途同归》,此生有幸与石健老师纸上相逢、且盼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