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风

科比说，“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我见过！”

我没见过四点钟的洛杉矶，但我见过凌晨四点的菜市场。

我生活的小村庄，坐落在一片沙洲上。这里土壤肥沃，人们辛勤劳作，以种蔬菜为生。放眼望去，绿绿的田野上，尽是各种蔬菜，香菜、菠菜、萝卜、大蒜、韭菜、大白菜……

但人们的勤劳并未获得美誉，只换来一句“嫁人莫嫁洲上人，萝卜白菜担死人。”

一颗蔬菜，从种子到长大成熟，这期间需要人们付出多少汗水呢？翻地、铺地膜、撒种、浇水、施肥、除虫害……这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

而成熟之后，自收割至整整齐齐摆放到菜市场上，又要经历多少工序呢？

中学时代，每至放假，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跟着母亲去田里收割蔬菜。拔萝卜、掐菜苔、摘豆角、择韭菜……没有一样我不会干的，我总跟别人说我有十多年的农民经验。

有些菜处理起来比较简单，比如菜苔，掐下就用稻草捆扎起来，一把把漂亮整齐，背回去不用再做处理。而香菜、大蒜这类就比较麻烦，先一把把地采下来，码放在秧篮（人们专为放稻秧苗制作的一种篮子，用扁担挑。）里，满了之后就由父亲挑回家。

等田里的菜该摘的摘好，该拔的拔好，第一道工序算是完成。然后回家开始第二道工序——加工。怎么加工呢？

比如香菜、大蒜这样的，我负责把黄叶子摘掉。这是一项非常耗时的活，连大蒜叶尖上的一小截黄叶都要掐掉。我的责任就是务必使它们看起来都新鲜靓丽。母亲则负责捆扎，我多次想要负责这道工序，母亲总嫌我捆扎得太丑拒绝了。我心里忿忿不平，不就是菜吗，搞得像新娘子出门一样！

捆扎完毕，你以为就完了吗？还要洗，香菜和大蒜都是带根的，必须洗得白白净净的。夏天还好，冬天那水简直刺骨，可偏偏这两种菜秋冬时节盛产。清洗完毕，还须得码放得整整齐齐，最后一道工序才算完成。

第二天，天还乌漆麻黑，父母便起床，用三轮车把菜运到市场上卖掉。以前都是早上五六点出门卖菜。后来越搞越夸张，可能是竞争越来越激烈，父母凌晨二三点就出门了。不光是我们家，村子里其他人都一样。黑灯瞎火的，知道的是我们出门卖菜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要去行窃呢！

有一年暑假，一天我心血来潮，三点多起来，决定跟父母去卖一次菜。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轰轰轰”，二十多分钟后，便到达菜市场了。那场面真叫我大开眼界。

只见菜市场里，亮着星星点点的光，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喊叫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菜农们担着菜，找自己熟悉的点放下来，菜贩们举着手电筒晃来晃去，到处挑选。这场面混乱得多少有点像电视里缉毒现场。虽看不清楚，但这些声音告诉我这黑暗的市场里潜藏着很多人，像一大群游鱼潜伏在大海深处。

母亲很快找来老主顾，那人举着手电筒照看了一下菜，很快成交。因为母亲的巧手，总是把菜拾掇得比别家好看，菜贩自然喜欢卖相好的菜。对于这一点，母亲总是无比自豪。

菜出脱得相当顺利，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打道回府了。

伴着三轮车的轰鸣声，我在想，天亮之后，菜市场又恢复到井井有条、热热闹闹的样子，买菜的人根本不知道，天还未亮时，菜农和菜贩子早在这里热闹过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在努力地生活着。科比很努力，菜农们很努力，菜贩子们也一样很努力。唯有努力，才有可能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