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莉
认识你,是从儿时的记忆开始。
听闻你,是从斑驳久远的传说开始。
接近你,是从古老沧桑的石板街开始。
感受你,是从触摸千年土王行宫的纹理开始。
“一记飞瀑挂云端,烟波飘渺深处有人家”——芙蓉镇。
这个坐拥两千余年风霜的古镇,这个渲谜了八百余年少数民族自治史的土司王别院,这个一枝独秀于“挂在瀑布上的千年古镇”——她沐驻在神秘的西南边陲,正缓揭面纱,迈着轻盈却笃实的步伐向世人走来。
自湘西入境,沿龙吉高速S99奔驰,一路上壁立拔峰,竹木青翠,乳雾绕山,如入仙境,约一个半小时,即至“神秘湘西,土司王城”的永顺县,芙蓉镇为其下辖的旅游乡镇。
彼时,沈从文先生作——《白河流域的几个码头》,曰:白河中山水木石最美丽清奇的码头,应数王村。王村,即七十年代因电影《芙蓉镇》名噪一时,而更名为芙蓉镇的悬崖瀑布小镇。
烟雨江南的日子,持一柄青色的油纸伞,缓缓自芙蓉镇荷花池广场开始寻梦,广场古树参天,飞檐翘角的土家族吊脚楼簇拥着一池碧波盈盈的荷塘,木楼古朴,粉荷娇俏,清风习习,清流潺潺,恰如欣至琼浆玉池。
沿青瓦灰墙的十里长街而下,脚踩着磨得溜亮的青石板路,迎面而来的是背着背篓、身着琵琶襟上衣和青丝头帕的土家族阿公、阿婆们。背篓里,或是担着一米多长的河鱼,两侧悬垂着硕大的鱼头和鱼尾,颤颤颠颠;或是背着叫跳着的光屁股小孩,头戴虎头尾巴帽,脚踩老虎鞋,伸探出脑袋,调皮地在长辈的头顶、肩旁喳喳啾啾。
春日深巷,橘子花开,一树树、一簇簇润白细碎的花儿自灰白的高墙探出大半个身子,如着青衣白花的少女,又似诗人笔下徘徊在深巷的丁香姑娘,摇曳着纯白的梦幻,吐露着甜馨悠绵的召唤,将整个小巷都笼罩在了芬芳的香气中,游人就在这场梦境般的“香水雨”中穿行而过,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嘴角,就甜蜜地上扬了。
沿街商铺,大大小小的竹背篓足足堆有一人多高,如俄罗斯套娃一般,大的叠小的,小的又叠更小的,现场制作的老板一边有条不紊地编织着手中的竹条,一边热情地向游客们介绍着土家族苗族人们的“山地骆驼”——背篓。
柜台上,亮闪闪的银饰铺满了整个台面,五色线织就的土家织锦——“西兰卡普”活灵活现地描绘着双凤朝阳、麒麟送子、鸳鸯戏水、野鹿含梅等吉祥意境;心灵手巧的土家妹子精心绣制的荷包、背心、挂毯等琳琅满目地展示着少数民族风情,精湛的技艺足以媲美湘绣。这不,有土家汉子唱道:“白布帕子四只角,四只角上绣雁鹅,帕子烂了雁鹅在,不看人才看手脚。”
蜡染,是湘西人们偏爱的服饰制作。一条条蓝底白花纹的蜡染布条似流泻的月光,用四五条平行的支架悬挂起来,离地足有五六米高,无声吐露着清冷而缠绵的情丝,微风袭过,修长的布条在风中翩跹起舞,蓝布上印染的白色“吉祥兽”“龙凤龟”就愈发显得精巧灵动,一如神妙莫测的民族图腾风幡。
循着青草的香甜味,来到石板街上售卖“蒿子粑粑”的店铺,冒着腾腾热气的青团圆憨瓷实、深绿滑糯,花上一两块钱买上一个,咬上一大口,清润鲜香的蒿草味就溢满了口腔,呲着牙满足地一笑,不小心露出粘满了绿色蒿草的牙床,如一个吞草吃叶的怪兽,惹弄得旁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再来到“113号”米豆腐店,体验一把正宗实景《芙蓉镇》电影中刘晓庆售卖的米豆腐,两头尖尖、中间肚大的米豆腐入口滑嫩,似一尾泥鳅在口中跳动,再佐以土家秘制剁辣椒,其滋味咸鲜爽口,妙不可言。
走走停停,信步游至土司广场,雕梁画栋的古戏台正在上演着号称中国舞蹈及戏剧的“活化石”——毛古斯舞。“浑身长毛的打猎人”赤身裸体地披着稻草扎成的草衣,头戴用稻草辫扎成的帽子,光着双脚,三五十个人动作整齐划一,时而抖肩摇头,时而左右跳摆,嘴里“嗬嗨”有词,场面恢宏大气,气氛阳刚霸气,将远古蛮荒时代的土家先民狩猎、生活场面刻画得活灵活现。
一侧,铜柱园里,楚王马希范与溪州刺使彭士愁于公元940年握手言和、划疆而治的场景犹在。高4米、重2500公斤、中空八面的溪州铜柱庄严肃穆,上面刻——“尔能恭顺,我无科徭,永无金戈之虞,克保耕桑之业。”至此,溪州热土开启了800余年的少数民族自治土司制度,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等九个朝代动荡变迭却始终偏安一隅,溪州儿女得享28代土司承袭制度、800余年没有边患战乱的安定生活。
自土王桥,跨越千余年的时光隧道而过,就来到了芙蓉镇的核心景点——土司王行宫。
依山势而建的土司王行宫是历年来土司王避暑纳凉的偏宫行殿,更是土家族干栏式建筑“九重天”的典型与代表。深褐色的土家吊脚楼依山造阁,层叠而上,如深山巨蟒般,盘卧在陡峭的悬崖瀑布旁,木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仿佛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翱翔于群山之中——“俯可倚栏抚玩瀑布溪水,仰可直登九重玄天赏月”,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
再往下走,就可以跟悬崖瀑布来个亲密接触了。崇山峻岭中,一尾清溪自芙蓉镇蜿蜒盘旋而出,最终在出寨口形成60余米高、40余米宽的垂直断面,水流自崖壁喷涌而下,形成四季姿色各异的芙蓉镇瀑布,“挂在瀑布上的千年古镇”——芙蓉镇,因此而得名。
三月,春汛来袭,浑黄的激流自60多米高的瀑布崖顶喷泻而下,似受惊的群马,狠狠地砸在第一级石阶上,激起十多米高的白色水雾,然后再跃入水中,砸向第二级石阶,激起更高的水花,仿佛要将断崖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此时,若站在瀑布旁的阳台凭栏观景,汹涌的水流如暴怒的狮群,在眼前激烈翻滚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脚下,在巨大的水流冲击波下,木楼地板微微战栗抖动着;眼前,细密的水雾像受惊的粉蛾,往脸上、身上胡乱扑飞,瞬间,游人仿佛入了一个金鼓连天的古战场——喊声雷动、惊天动地,让人禁不住胆战心惊地发出“哦噢”的惊呼声。此时,芙蓉镇瀑布是条铮铮铁骨的土家汉子,轰轰烈烈、顶天立地。
仲夏,芙蓉镇瀑布换了一副乖巧可爱的面容。连绵欢快的水珠自岩顶叮咚而下,急速的水流使得外面利落澎湃,里面细雨淋漓。沿游道,从瀑布内穿过,不时,有调皮的水珠自青滑的岩石溅在身上,透过飞溅的水滴观望外面的风景,见酉水河深蓝如碧,水珠跳跃生动,大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雅致。不过,游人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走走停停、玩玩闹闹、摆几个POSE留影、伸出手感受一下清凉的水雾,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
秋日,芙蓉镇瀑布是一位缠绵娇羞的古典美人。朝阳初起,芙蓉镇沐浴着金色的霞衣,随着暖黄色的光束,自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一层层苏醒过来,芙蓉镇瀑布在群山的怀抱中,在古朴木楼的簇拥下,白丝带一般挂在青色的崖壁上,如一位静卧在群山之间的仙女,细细梳理着她顺滑柔白的长发。远处,芦苇飘飘,酉水河绵绵,一抹霞光挂在天际尽头,层林尽染的秋韵中深藏着时光的安宁与馈赠,仿佛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开始。
夜晚,芙蓉镇魅力全开,瀑布湾巨大的半圆形断崖上,鳞次栉比的吊脚楼艳光四射,木楼前的红灯笼点燃了绮炫,一盏盏暖黄的南瓜灯沿着回旋的飞檐将故事点亮,华灯漾漾,浮烟漠漠,一习淡紫色的瀑布自崖顶飞扑直下,黄得金碧辉煌,绿得惊心动魄,紫得缠绵悱恻。瀑布下方,深黛色的酉水河缓缓流动着,粼粼闪动的波纹间,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如海中宫殿、云中仙邸,海市蜃楼般散发着迷离的诱惑。在这一片深海似的夜色中,芙蓉镇是一颗荧光流彩的夜明珠,更是一位金钗银簪的绝色女子,明眸善睐间总是顾盼生辉、倾国倾城。
远远地,来到观音阁观景。隐隐,听见游人嬉笑着从瀑布下跳过,留下一串串铜铃般清脆的笑闹声;远道而来的摄影家,早早守候在绝佳的拍摄地点,远距离地对着亦真亦幻的瀑布小镇一通狂拍,恨不能将这柔润的山风和怡人的花香一同装进相机。
身边,微凉的河风一遍遍吹动着头发和衣角,空气中,飘荡着馨怡的野花清香,整个世界,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流水声和偶尔“啾啾”着的虫鸣。
“就一湾星光作伴,于闲仙境处听涛。”
芙蓉镇,这座王的城,这座遗落在纷繁尘世外的伊甸园,如酒如饴,如梦如幻,注定佳期相邀,梦中沉沦,永不能,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