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向民航
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经常看到乡里许多有趣的事物和生活场景。比如说阉牛匠“阉牛”，就在我儿时记忆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阉牛，苗语叫“啪咕呢”，就是切除公牛睾丸，终止其繁殖能力，以达到催肥养瞟，克制其难以驯服的野性，保护耕牛的目的。
记得儿时，我隔壁的四婆家为生产队饲养了七八头水牛，其中就有一头又大又壮的骚牯子（水牛），每次放牧的时候，那骚牯子最横，冲在最前头，它瞪着血红的大眼睛、昂起油桶子粗的脖子满山乱跑。时而翘角挥舞，时而四蹄飞扬，时而满地打滚，时而仰天长啸……害得四婆看不住它，常常手拿木条追在后面哭鼻子。有次，四婆家的牛和别个生产队里的牛在放牧的路上，不小心“杠”上了。两牛相遇，分外眼红，视如敌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顶起双角就像四把钢刀“啪哩啪啦”地缠斗在一起，顶、碾、压……粗壮的四蹄踏地泥土飞扬，牛蹄踏在泥土里如同桩子纹丝不动，嘴里喘着粗气，吐着白泡，一来一往，一进一退，谁也不愿松劲。于是，两只牛在坪场斗得天昏地暗……后来，生产队长喊来几十条壮汉，一边用两根抬丧杆子压住两个牛头，一边用麻粗索子套住牛蹄，众人齐心合力好不容易才把两牛相斗的场面控制下来。第二天，生产队长做出了重大决定，除了留一头公牛做种以外，其他的公牛统统都阉了，要不迟早会出事的。
后来，我离开了农村，这种牛斗架的场景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过。
前几年，我遇见我们村里的阉牛匠龙师傅，我问：“龙师傅，现在还阉牛不？”他说：“不阉了。现在农村很多人都出去打工，种田种地人少了，养牛的就更少了。更何况为种田地养一头耕牛还不如买一台农耕机划算，既省事又高效。”我说：“那阉牛的手艺就要失传了……”他惋惜地说：“是啊，时代在发展，生活在变化，这手艺迟早会被淘汰的……”
过去，龙师傅是我们当地四乡八寨有名的阉猪匠，除阉猪外，还能帮村民阉牛、阉羊、阉驴、阉马等牲口。他告诉我，阉牛方法有多种：如捻转法、结扎法、捶阉法、睾丸实质切除法、剥黄法等。他常用的一种方法是“睾丸实质切除法”，这是民间一种独特的阉割术。他说此法是先摘除睾丸实质，保留附睾头、附睾尾和附睾等。这样可以使公牛正常支配营养和神经，产生激素的功能可继续维持。阉割后的牛性情温驯，格斗少，易饲养，易管理，采食量有一定的提高，并且又不受年龄的限制。尤其在围栏育肥时，牛背部脂肪沉积快，胴体表面脂肪覆盖充分。肌肉内容易形成大理石花纹，可生产出高档的牛肉。
因此，龙师傅每年走村串寨为邻近村民阉割耕牛不下数百头，最多时候他一个早工阉了二十四头。由此可见龙师傅的阉牛神手不是一般。
通过这次访问，使我对耕牛的阉割方法和作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了解。由此，想起我离开家乡几十年以后，唯一一次观看和拍摄阉牛的记忆。
那是2015年的一个夏天，耕田栽秧刚刚结束。我在吉首市排绸乡（今丹青镇）白云村七组搜集完农村建筑习俗资料后，就接到村民张家均老人口头邀请，他说明天早晨他家里做一件我很想看的事情。到时，叫我拿起相机去拍照。具体是什么事他又不说。张家均已70多岁了，像个老顽童。他年轻时是当地有名的匠人，会木匠、岩匠，还会表演一门傩法事。由于经常和他打交道，所以，有时他也常常吊我的胃口。我想：不管哪样？叫我去拍照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挎起相机来到张师傅家。张师傅家住的是一栋老式的木房子，门前开阔，右侧是牛房，只见张师傅牵着一头又大又壮的骚牯子，他说家里种了七八亩田地，就是靠它老实耕种。谁知这畜牲骚得很，一放出门，满山满岭到处乱跑，很难管，又怕它惹事！所以，今天就要阉了它！
一听说阉牛，我真的也来劲了！这时，只见阉牛场上来了几位身板粗壮的村民，有的拿着捆粗麻索子,有的端着水盆。坪场中还蹲着一位阉牛师傅在配兑各种药方。他叫张自义，个头不高，身材结实，50多岁了，是乡兽医站的一名兽医，样子看着格外朴实稳重。我们是老乡，互称老俵。他见我拍照，就边配着药边和我攀谈起来。从事兽医工作几十年，他的阉牛经验十分丰富，干这活非常熟练，无外乎是固定-消毒-割口-去势（割去睾丸）-缝合-松绑等几种方法。但是，每个环节它都出不得半点差错。如果手术不成功，容易使耕牛复发各种炎症，造成二次伤害。所以，在阉牛过程中要做到认真细致，一点不能大意。
阉牛前，要先对耕牛进行大补，所谓“大补”就是用鸡蛋（以前选单数）兑水，掺和高度白酒，再加一些中草药，如穷葫芦、四灵草、海金沙、车钱草、铁马鞭草、猪头草等，同时也掺和少量草乌药（起麻醉作用）一同砍碎，合在盆中搅拌均匀，用竹筒子将这些药料灌入耕牛体内，这就是大补。
阉牛开始，要准备好药物、麻索、水盆、刀具等。将耕牛推倒之前，要用麻索套成8字形状，套住耕牛的前后双脚，众人合力拉起，先拉前脚让其跪地，便于侧身倒地，免使耕牛受到伤害。然后，众人再拉起麻索让耕牛侧身倒地，一人压住牛鼻子，其他人拉住麻索子，让其无法动弹，这种方法叫做“倒牛保定法”。
阉牛时持刀者左手握住牛的阴囊，用碘酒把阴囊、刀具消毒；再用刀切开阴囊的下端，先取出一侧睾丸，再取出另一侧睾丸；取出睾丸，割断输精管，割除副睾。掐断血管前，用左手掐住血管，用右手拇指和食指上下紧勒血管数次（不少于5次）；之后，将一袋消炎粉放入阴囊；再次用碘酒消毒，表皮敷上桐油，以防感染。诸事完成，又在牛鼻、牛舌、牛耳、牛臂膀、牛脚、牛尾扎银针，疏通血脉，刺激五大动脉肌体恢复原位。最后，松开绑绳，放它起立, 再把两个睾丸喂进牛的肚子里。至此，阉牛过程全部结束。
如今，这种民间的阉割术已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