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泉
韶华匆匆,转眼2022年已过去大半。
我在遥远的他乡,用力去捕捉流年里碎忆的缝隙和那些留失的时光,还有那些丢失的记忆,借以告慰我的前半生。 ——题记
儿时的我
小时候,听母亲说我身体很差,经常发烧感冒至口吐白沬,每次发作还都是大半夜。发了高烧,母亲便背着我,去三十里外的邻村找赤脚医生打针,当时,也只有那个医生才能把我的病医好。
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很苦,母亲背着我,迎着月光,打着手电筒,走在乡间的田坎上。很多次夜间行走,母亲摔倒在水田里,无奈,又得走回家换干的衣服再去。
每每听母亲说起我小时候的事,心里满是愧疚,觉得此生欠母亲的太多太多。
我的母亲虽不识字,一生却很勇敢。她时常说,真怕我一生病就回不来了。那些年,真不知道母亲是怎样熬过来的。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一年大年三十,别人家张灯结彩、欢笑不已,我们一家人却守在医院过年。
那时候我由于营养跟不上,上了初中后是我们班个子最矮、身体最小、体重最轻的。
小时候家境贫寒,听父亲说,他们四兄弟晚上得去邻居家借宿。
爷爷一生勤劳,又会些民间手艺活,如缝蓑衣、做竹耙、打箩筐棕绳等。他一年四季都很少有闲的时候。
生在大山里的我,每当坐在屋前的梨子树下,望着水库边的大山和西边的残阳,都不由得想,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看一看。
那时候,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和玩伴们在山上掏鸟窝,找野山果。在大山的西角隅处,有一个个隆起的小山包,每次路过那都略感凄凉。听长辈们说,活不下来的小孩都埋那儿,当时我真害怕,怕母亲的话会灵验,再也不敢一个人去那里了。
夏天,我们就在水库下的小溪河里洗澡,玩到忘乎所以,非要等大人从家里拿着木棍追赶过来,吆喝回家才罢休。
冬天,大家一起在田里滑冰,在屋前堆雪人,还爬上邻居家的围墙,把南瓜砸开一个洞,往里面堆石头。
爬了很多次后,一天围墙塌了下来,石头砸到我的额头上,我一边捂着头,一边抓了几片南瓜叶子跑到田里去清洗伤口。现在额头上还有淡淡的疤痕,那是童年时光里最好的见证。
过去的年华,在散尽的流云里已无处可寻,用时光零碎的记忆勾勒出儿时的岁月。若即若现、扑朔迷离。
流年是镜,时光也是,谁又能在一片惆怅的回忆里找到真实的自己呢,我尽力拼凑旧时光的自己,在那纯真的年代里。
上学时的我
尽管糟弃,有点讨厌,甚至有些叛逆,那个小孩还是长大了。
上学时,我总吊儿郎当的。
基本上每天和小伙伴玩疯的那种,村前村后到处都有我们调皮捣蛋的影子,爬邻居家的核桃树,偷邻居田地的黄瓜、西红柿……学习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有年冬天放学回家,大人不在家,我又冷又饿。于是,我把书包放在火炉边的凳子上。火炉里找到些剩下的火芯,添了些细葺松杉,朝里吹了几口,火还是燃不起来。于是我上楼去找火柴,待到下楼时,书包连书全被烧得一干二净,差点把旧木房子都烧了。
父亲追赶着我,绕了村子一圈。那时人小不知事,只会给大人添乱。
有时母亲帮邻乡打米,我也会去帮忙。快打完时关上电闸,母亲便煮饭去了。许是太贪玩了,在电机还没停稳下来前,我用脚去踩还没完全停好的皮带,不小心被旁边的细铁丝划了一道七八公分长的口子。
那是我人生中做的第一次手术。那年腊月间,我整整坐在家里一个月出不了门。
上初中时,父母亲做起了农产品加工生意,打油、打米、碾面条米粉等。到了冬天生意稍好点,父亲便请了个帮工,那是我同学金花的爸爸。临近年关,到了周末时,我便和他到贵州附近的几个寨子穿乡卖米粉,一斤米加上几毛线可换一斤米粉。
快过年时,很多乡里的人要拿米换米粉、面条,更何况这是送上门的买卖。
夕阳西下,他赶着马车,我坐在旁边,身后是满满一马车大米,腰里的口袋也是鼓鼓的,尽管寒冬腊月,心却是最暖和的。
冬天,是父母亲最忙碌的时候。晚上还要加班碾面条出米粉,根本就没空管我。他们让我在卧室的一个角落处自己看书、写字。说是看书写字,其实就是消磨时间罢了。由于房间狭小又不通风,我总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空气中还夹杂着黄土的气味,那种味道至今我依旧熟悉。
看着父母亲工作辛苦,我心里边也攒了暗劲,学习上也认真了点。
后来我去了县城读书。那时,城里的孩子和乡下的孩子是不同的。这份不同是我踏进高中大门的那一刻就深深感知的。那份刻在骨子里深深的自卑,如影随形。
父亲一个月来一次给我送点生活费,条件还是很艰苦。我那时没什么衣服穿,青春期的我,个子也渐渐长了起来,只得穿父亲穿过的衣服,周末游走在古城的街道里。有时,衣服换洗还来不及晒干,我便和邻村的伟吉换着衣服穿,待到我的衣服晾干以后,他又穿我的。
后来,父亲决定举家搬到县城。在离学校近点的沱田租个旧房子住了下来,目的是为了方便我们几个兄妹好好读书。白天,父亲扛着自己做好的木床在古城的广场摆卖,母亲则一大早赶到宝庆市场去批发鸡蛋,到中医院的南门口市场卖,卖一个鸡蛋才得两分钱。晚上,父亲还要准备第二天要卖的木床,选料、锯料、打眼、刨料等等。
母亲回家后准备晚饭,吃过晚饭我们几个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有时母亲还清洗衣服,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供养我们兄妹读书。
高考时,营养不良的我病倒了,高考没考好。无形的压力埋藏在心底,始终有一天会被反噬,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家里的全部家当:一个黑白电视机、一张旧床,一如既往地立在那儿。
后来听同学们说起,某某同学上了本科,某某同学又上了专科。我再次看向父亲,却躲避着他的眼神,那一刻,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疼划破了我的心田。父亲走过来对我说:“我们回乡下去收稻谷吧。”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无奈。以至于后来,我在社会滚爬三四年了,也经常做梦梦见高考,梦见通知书,梦见大学校园。
那时,同学们都到外地上大学去了,只有我留在不起眼的小县城里,为了生计奔波着。
那一年,县里还没申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却不知,任何茫然的开始,都要自己写下最后的结局。一次又一次怀念当初的我,就是为了在泛黄的旧时光里,寻找着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
尽管有些苦、有些痛,还有点遗憾,还是要把它真实地记下来,因为这是我的前半生。
世事飘忽不定,谁也没有量身而定的人生,许多无法预测的故事会让宿命不可改写。
可在人生里,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作数,每一次都是种历练。
踏入社会的我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孩子。
家庭的压力让我再次拿起行囊,远离了故乡。独自一人,颠沛流离。在他乡的日子里,哭过、笑过、痛苦过、惆怅过,用经历绘画出人生的轨迹。在最迷茫最寂寞时,我爱上了文字创作。虽然有些语无伦次,有些零乱松散,甚至有点文不对题,但,我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我愿用文字去记录人生里的点点滴滴,也愿转过头去逆行时光,捕捉那些年那个调皮小孩的成长印迹。
阳光正好,风很轻,恰好喜欢这样的情景:端坐于时光的一隅,拽着岁月的衣角,用文字去打发流年,用光阴去收集往事,把一本书读到无字,把一首歌听到无词,把生命里最美丽的诗篇交给文字,执笔笺写心中的四季,那是生命里一种毫无保留的给予。
因为美好,所以坚持。时光仍在,流逝的是我们。
每当我在外面熬不下去的时候,我便想起了我的父母亲。在田间,父亲赤着上身,卷起裤角,托着疲惫的身体,身后便是一道道犁沟;在家里,总能见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戴着帽子,帮乡邻加工大米,时间久了,她眉毛上起了一层层薄薄的黄沙。
还想起我的爷爷,在那遥远的小山村里,有着我生命最初的原样和最铭心的记忆,那个流着鼻涕的小鬼,不分白天黑夜地紧随爷爷身后。
我想起了弟弟,几兄妹中,他读的书最少,我知道,他把他的那份都给了我。
我想起了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往母亲那跑……
我更怀念那时的自己。
在颠沛流离的境遇里,辗转于他乡的光明,往往都是得意太少而失意太多。
那些划过掌心的时光,依旧是生命里最无言的温暖。多年以后,我回忆过往,会想念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因为,每一天他都很认真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