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胜斌
我拿报纸爬上田坎时,父亲在春耕。听到我说他上《团结报》了,立马喝止耕牛,放下弯犁,踏着水花朝我赶来。
父亲洗净手上的泥巴,用手在衣服上揩干水渍,接过报纸读了起来。
我那篇《日出西山》发表在“兄弟河”版面上,写的就是父亲赶集卖柴的往事。父亲点了根烟,坐在田坎上,看着报纸陷入沉思。时隔二十多年,他再次上《团结报》了。
父亲引以为豪的事不多,上《团结报》是一件。
老家有半亩冷水田在一个叫“果肉浓”的山谷里。一下大雨,谷里洪水汇聚冲进田里,常把田坎冲毁。稻田关系到一家人的口粮,田坎垮一次,父亲就挑石块泥土保坎一次,垮两次就保两次……
水田村有个通讯员叫龙世泽,听了这事后,翻山越岭到“果肉浓”来,采访正在保坎的父亲。没过几天,父亲上了《团结报》。山村不大,父亲上报纸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苦日子里,劳累一天回到家的父亲习惯抿两口苞谷烧,一脸微醺跟我们讲他上《团结报》的故事。讲的次数多了,这份报纸深深烙进我的脑海里。而父亲口中的《团结报》到底是什么样的报纸,那时我还没见过。
我问过父亲,为了半亩薄田,年年花力气保田坎,有没有想过放弃,比如出去打工。村里也有人打工赚钱了。
父亲说,每棵草都有一滴露水养着,出远门打工能挣钱,种田种地也能养家,在家能把老人孝敬好,把孩子盘(养育)出来。那时,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
父亲还说,自己保坎上了《团结报》,证明保田坎是对的,就应该保护好田土,苦是苦了点,把粮食的饭碗端稳了,一家人就不会饿肚子,家中有粮,遇事不慌。
我知道,这是一位农民的朴素哲学。
认识《团结报》后,我便被带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大学毕业后,所在的单位订有党报党刊,我很快成了《团结报》的忠实读者。我还把这份报纸当成业务指导书,伴我一路成长,公文材料和理论文章写起来得心应手。
报纸读多了,我开始给《团结报》投稿。第一篇小散文《阳台书香》在《团结报》“一周闲情”版面发表。
第一次发表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把这个好消息和家人分享。父亲鼓励我多写点,多关心老百姓的事,多反映老百姓的期盼。受父亲影响,追花的养蜂人、做木匠的掌墨师、山村的牧羊人……这些父老乡亲经常在我的笔下出现。
近几年,我在《团结报》发表的文章有二十余万字。二十多万字见证我和《团结报》的点点滴滴。我的文学作品、理论文章、新闻报道也插上了翅膀,在国家级、省级报纸杂志上陆续刊出。2021年,我有幸被推荐到毛泽东文学院中青年作家班学习。
爱人受我影响,也开始写文章投稿。时有两人的文章在《团结报》的同一个版面上刊出。爱人说,我们的文字在报纸上相遇是最浪漫的事。
其实,我也困惑过,如今新媒体发展迅速,我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还有人看么。直到有一天我读《团结报》,素未谋面的彭介勇老师给我的散文写了两篇评论,我才知道,只要文章写好了,还是有人关注的,一下子提振我写好文章的信心。
写简历时,我常把这块梦开始的地方——《团结报》写进去。
我当《团结报》通讯员,投稿发表了不少文章。父亲知道后,常跟人说我是《团结报》的记者,我解释几回了,还是解释不清,后来也就不解释了。我知道《团结报》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我这个“记者”身份比在哪个单位任什么职务重要得多。
父亲还托我这个“记者”跟《团结报》捎句话:“希望《团结报》继续报道老百姓的事,讲老百姓的心里话。一碗水倒入大河,大河不会有什么变化;一碗水若浇灌幼苗,可以救活一株庄稼。当年,《团结报》给过我一碗水,现在又给我儿子一碗水,要谢谢《团结报》!”
我给父亲说,话我可以带到。
再带《团结报》回乡给父亲时,已到收获的季节。坐在院坝的父亲摊开报纸,纸页摊得很宽,宽的像村里的晒秋场,版面上不同形状的文图像晒着不同的农作物,一块晒谷子、一块晒玉米、一块晒辣椒……
(作者单位:花垣县委统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