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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24日

绝咏凤凰

贾湘平

早已听说凤凰的神秘,早已耳闻苗人的巫盅,早已读过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早就想体验那身似画乡的古城,今日终于圆梦。

沱江依然在流淌,此时的沱江是一条安静的河,在两排隔岸而建的房屋间安然流淌,一阵江风袭来,树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水草淡淡的清香。这里再也不会上演河妓和水手的故事,那个叫柏子的被一个妇人牵挂着的年轻人,所驾的不是那蓝色棚顶雕镂精小舟,他也绝无可能月月来领旅游公司的工资,他的爱和牵挂,都随着从前的流水远去了。

这里的种种神秘,在一般居民的眼里并无任何特殊,不过就是日常生活的一切,就像紫云英的美在旅客眼里是风景,青青的沱江在游客镜头前是风光,于他们却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但若碰上特别的山野人物,凤凰的意味就不同了。山野人物中,很有一些终因各种缘故未得出去闯荡世界的,就常常在经史子集里消磨时光。这样的人,往往也是一肚子学问,不是写得一笔好字就是画得一手好画,甚或对诗联词,都极擅长。其貌往往朴实无奇,其心却敏感细腻,举止未见得如何雅致,言谈却娓娓动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小的城能容下这么多在各个领域影响深远的人,而且都在那绕城一匝的石板街里。

到了沈老故居我没有进去,站在老屋外,让眼睛在雕花的窗棂游转,现在依然有许多黑白的图像和文字,氤氲在我眼前,我闻那已经遥远了的书香气息,让自己在城市中已经浮躁了的心,在雕的窗棂中长年射不到太阳的阴凉里,慢慢归复平静。

我可以从心底里认可沈从文故居和沈从文墓地的简朴,因为那是他所期望的,但有的人对于历史的挥霍,使我黯然。我们是要展望未来的,但那曾经给了我们精神支柱的昨天如果全部切断,而我们带着对历史的一派茫然无知,就真的能轻装上阵了吗?

凤凰已不再是黄永玉所说的漂泊时代,而是开始挽留流浪者的脚步,漂泊的梦想,渐渐地变成留守故乡,没有了流浪的悲剧意味,凤凰变得越来越安详,舟楫不动,波澜不惊。曾经的挣扎的苦痛,渐渐化成固守的甜蜜,或许,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见到的真正的乐土凤凰?

依稀记得那副对联:数尺地方可家可国可天下,千秋人物有贤有愚有神仙。

远处青山隐隐,近处不该是黑瓦紫棂高低错落,粉壁霉成疏淡的山水吗?再应有一个南方女子,着旗袍,挽发髻,插碧玉簪,撑油纸伞,娉娉婷婷走在青石板路上。回眸皆是温润的浅笑,仿佛景德镇的细瓷般把南中国的美全融化进这淡定的一笑里……而凤凰怎么有如此浓重的烟火气?其实我是把江南与凤凰弄混了意象,江南含蓄优雅,这苗人聚居的凤凰则爽直多情,这里是生活的小镇,也因红尘成了艺术的小镇。

泛舟沱江是雅事。那船只是统一的原木色,并非雕龙画凤、金碧辉煌的大游船,而是寻常水上人家的月牙船。只不过都统一了大小,且不上色,只用清油刷上,顶上是天幕一般的蓝色棚顶,四方的栏杆上端,略略地雕镂着飞花卷叶的图案,浮在青绿的水面上,清雅而富野趣。

小舟缓缓地漂在沱江上,不觉间抬头一看,是那一排排的吊脚楼。这些木制的老板房,半边立在泥土中,半边悬在半空里,好似从空中坠下来的楼阁,飘飘摇摇地,已渐渐显露出陈旧和破败的样子,偶有一扇朝江的窗户撑开,刹那间给了人无数的绮思梦想,一时间目光都对准了它,却久久没有动静,窗边的一块白纱,也垂危不动,并没有一只白嫩的手,从那窗边探出来,清脆地招呼船夫和水手,而在略略的惆怅中,水波荡漾里,那扇窗已经成了远景,数栋吊脚楼又作为近景,迎面而来,于是便有了一番忐忑又有了期待一声远去之后的叹息。

船靠岸后,沿河边的石板街而行,不多久,就到了沈从文墓所在的听涛山。随意地沿山路小径而上,路边是稀疏的竹林和不知名的树木,早听说大师的墓碑由天然的五彩玛瑙石制成,我期待着它以格外肃穆的庄严,给我以沉重一击,但没有。我几乎不能相信那是一个墓地,没有围栏,没有坟墓,就在一块小小的草地上,随意地搁置着那么一块并不灿烂的石块,上面是沈老遗文《抽象的抒情》中的一句:“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没读过这篇文章,只能隐约明白它的意思。我想起黄永玉的墨迹: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家乡。凤凰对于沈从文是文字的沙场,生活的故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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