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张明华
很多年前,还是一个小屁孩儿的我,随父母下放一个小山村。村里有一口瓦窑,瓦窑在路坎上,稍稍隆起的窑顶,正对着路边只容一人进出的窑门,路过的人稍不留意,就会忽视这顶窑的存在。路坎下有一圆形的泥坑,泥坑边有一茅草棚。许多时候,泥坑里都长满了草,草棚歪斜着,覆盖的茅草一角被大风揭去了,剩余的稀稀薄薄,成了麻雀嬉戏的乐园。
记得有一年,队上启动了这瓦窑,准备烧窑开展副业。草棚被重新修葺了,横七竖八的木头,被铁丝捆扎连接,柱头埋进了土里。旧茅草被掀掉后,覆盖了厚厚的新茅草,颜色微黄,还带有一股清香。泥坑里的草被清除后,几个壮劳力深挖了一天时间,把土里的草根石子等清理得干干净净。第二天,泥坑里洑进了些水,几头大牛被赶进坑里,一个壮汉招呼着一头牛,就在泥坑里来来回回反复地踩。一两天后,泥坑里的泥土变成了泥浆,最后化成泥膏。那时,我并不知道是在炼瓦泥,只觉得泥坑中的牛和人很是有趣。
瓦泥练成了,就得把柔软的泥膏从泥坑里搬运到草棚里来。用铁锨或挖锄,开出一个口子,然后用一跟细钢丝做成的弓,从开出的口子,把泥膏切成大小合适的方块。一人用弓在泥坑里切,另外几人把切成的方块泥胚往棚子里搬。半天后,泥坑里的泥膏便全堆在棚子里了。棚子里的泥膏如一座金黄的小山,需要用破麻袋包裹起来,并且每天都要在麻袋上喷适量的水,这样,堆砌的泥膏才不会硬化。
接下来,就是做瓦做砖了。无论做瓦或做砖,流程是一样的。用弓把泥堆再次切割,搬运到瓦胚或砖胚的近处,按照瓦或砖的尺寸,堆砌成立方体。而做瓦和做砖所需要的弓是不一样的,区别在于弓的厚度。做瓦的弓厚度很薄,做砖的弓的厚度,则要粗壮许多。在胚子上做成的瓦胚或砖胚,得在阴凉通风处收水,等要其干而未全干时,把瓦胚或砖胚收拢来,搬运到室外完全风干。胚子干透了,并且集齐了一定数量,就可以上窑烧制了。
现在的烧窑工艺简单,用的都是煤炭,一层胚子一层煤,封窑引燃就可以。而在我小时候,烧窑用的是木柴,要烧一窑砖瓦,就得砍伐半个山的树木。一捆一捆的木柴往窑孔里填,窑火噼噼啵啵的燃烧,股股青烟从窑孔中升腾,尤其在夜晚中,窑火通红,周围的一切,都在这暖暖的光的照耀之下。从前经济发展慢,烧窑多在秋收后。烧窑的师傅,把红薯放在窑壁前,只一会儿,窑中柴火混合着红薯的清香便袅袅升起。
如今,全手工做瓦做砖的工艺,已悄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瓦泥也不练了,稍微打湿一下水,就用传送带输送到机器里去,一转眼的工夫,成品瓦或砖就从机器的另一头出来。这种机制砖瓦,规整、光滑,日产量大,但由于泥胚没有练融,烧制出来的成品很清脆,不仅容易碎,而且容易揭壳。稍微讲究些的人家,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机器制成的砖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