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言

人到中年，夫妻之间的爱情，会沾满人间烟火气。

从我家去小镇汽车站的路上，会经过孩子的外婆家，我和妻的相恋迟到了好多年。妻和我是小学同学，我俩三十岁结婚，算是晚婚晚育，在35岁之后终于成为了80后二胎父母大军中的成员。

作为二胎父母，我和妻的分工显得格外明确，妻在幼儿园工作，与儿童相处时间很多，可谓经验丰富，在育儿方面一直“霸占”着话语权，家庭全体成员都无形中把“幼教C位”让出。不是心甘情愿，而是经过时光的检验，全家人都逐渐意识到，妻的教育方式果真有效。

儿子偏食，长辈溺爱，端着饭碗追赶着喂，妻见了佯怒道：“吃，就乖乖坐下来吃，不吃，就把碗收了，用餐时间结束！”三五岁的孩子，说调皮也是真调皮，撅起嘴来就跟妻对着干。好嘛，几个小时后饿了，跑过来嚷“妈妈，我肚子咕咕叫了！”儿子连说几遍，妻忙着手头的事不予理会。

爷爷心疼，想起身去厨房热菜，妻递给我一个眼神，我站起来拦下。奶奶坐着未动，眼睛一直盯着我，欲言又止。我冲奶奶摆摆手，老人家慢慢也就学会了心领神会。

“懂得了饿的滋味，才知盘中餐的珍贵。”妻说。儿子点头，表示懂了。深夜的厨房里，煮了半碗面条，给儿子吃完，从此记住了按时用餐。爱而不溺，宠而不纵，是爱的刻度。

如果饿是一种考验，那么疼却是一种磨难。有一次夜里下大雪，孩子突发急性肠炎，疼得在被窝里打滚，哭声惊动了整栋楼。妻素来有主张的人，竟在儿子哭喊中破防，抱着儿子呜呜地抽泣。我心想是妻也是初为人母，难免有心慌意乱的时候，便赶紧上前拥住安慰妻子，擦干泪珠马上抱起儿子往医院儿科跑。妻也要同去，我说你就在家照顾好女儿，妻又哭了，抱住我浑身颤抖。好在有惊无险，医生做完检查后诊断，只是小儿常见肠炎，给开了几粒药丸。回到家，妻开门，抱住我大衣里拥裹着睡熟的儿子，又拍掉我身上的雪花，妻一身睡衣上沾满了泪痕，想是在心疼的煎熬里熬过了大半夜。

匆匆忙忙，夫妻两个人过日子，大部分精力拴在孩子身上。春去冬来，想来我也是在成家以后，才发现柴米油盐无小事。

女儿进幼儿园那年，老师问孩子户籍所在地，因要登记小学就读意向学位。我尴尬地回户籍在乡镇，市区没有购房。也就在那一年，我意识到作为二胎父母的任重道远。迫于买房的压力，我又选择了一次北漂，朋友们惊诧表示不理解，然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和妻痛下决心：挣够房子首付，结束租房生活，给孩子们一个自己的家。

“我去北京工作，咱俩可能要两地分居好几年了。”我对妻说。

“不怕的，儿女虽小我能带好，你放心去闯一把。”妻咬牙说道，语气中有几分不舍，更有几分不甘，几分坚韧。

我理解这样的不舍和不甘，从妻的话里更清晰地感知为人父母的责任与担当。

思远方报喜无忧，妻不语半句怨言，有时候我在心里想，妻的一天如何度过，妻生病时有谁相陪，妻疲惫时有无帮手，妻饥寒时可有热汤……妻把老老小小照顾得很周到，把家里整理得那么井井有条。

远在他乡，两地分居，我在漂泊中学会了隐忍，在隐忍中习惯了离别，在离别中懂得了思念……从北京到吉首，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阻挡了多少我与妻儿子女的相伴时光。生活是一种默默的忍耐，激励人在匍匐中昂首前行。七夕那天，妻没忍住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这么一句话：未曾想远在他乡，不怨悔嫁给了岁月悠长……

人在市井，情归日常，不再是激情澎湃的狂热，而是一粥一饭的体贴安慰，是下班回家远望家里窗口温暖的灯光，是伴侣眼神中的信任和行动上无言的默契。

“苦一点没什么的，好在我们给了儿女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几年后，我和妻的愿望，终于实现。北漂归来，细数过往，甜过忧伤。

谁曾想过，中年人的爱情，蕴藏在人间烟火里，沉淀着一砖一瓦的悠悠过往。或许，中年人的爱，虽不热烈，却很暖心，是高山流水，是琴瑟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