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建

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落下，路面又铺上一层厚厚的落叶。

三五成群的孩童，跳着，跑着，嚷着，闹着，在风里追逐，在落叶中嬉戏，像叽叽喳喳的鸟儿，似翩跹起舞的蝴蝶。

长贵盯着满地随风打转的落叶，摇了摇头，“唉——”的一声长叹；长贵又瞅了眼玩兴正浓的孩子，“嘿嘿”苦笑几声。

村口那株老银杏树浮现在长贵眼前：树下，一群孩子玩跳房子、撞拐、踢毽子、弹玻璃球、“抓特务”；少年朗声诵读古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微风吹拂，不时有片片金黄的银杏叶飘然而下，像一把把打开的小扇子，像一柄柄撑起的小雨伞，又像一条条欢快游弋的小金鱼的尾巴。它们或落在少年的头上亲吻黑亮的短发，或停留在翻开的书页上闻墨的清香，或在空中打着旋儿久久不愿落下。

要不是兄弟姐妹多，家里经济拮据，父母供不起我读书……

长贵收回目光，悠然舒展的眉头又倏忽紧锁起来。刚才环卫所长来了，指着地面零零星星的残枝枯叶，狠狠训斥了长贵，说如果不能保证路面每时每刻无一片落叶，被检查组通报扣分，影响卫生城市创建，不但本月拿不到一分钱工资，而且立马让他卷铺盖走人。

其实，长贵一大早已经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清扫过三遍了。长贵昨天已经接到通知，晓得今天有省城检查组领导来检查卫生，特地比往日起得更早，扫得更勤，天麻麻亮就出了门，一直坚守在自己百余米长的责任路段上，不敢离开半步，屎尿都一直憋着，丝毫不敢轻心大意。怪只怪这没头没脑的风，发疯般吹吹停停，停停吹吹，无休无止，仿佛成心跟长贵添乱作对。风停了，长贵立马挥舞扫把“沙沙沙”清扫，满地落叶，魔术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起风了，枯黄的叶子又纷纷落下，干干净净的路面，转眼间又跟没扫过一样，落叶满地。

不就是坐下来喝口水歇口气吗？天要刮风，树要落叶，我有什么办法。你是砧板，我是鱼肉，要割要宰悉听尊便。长贵睨一眼走远的所长，“啪嗒”一声丢掉扫把，索性坐在树下石凳上跟风较起劲斗起狠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你吹多久，我歇多久，你啥时停，我啥时扫——临时工没了，大不了回老家扛锄头挖地种菜。

约摸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只见一群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簇拥着检查组领导走了过来。陪同的环卫所长，扫一眼地上散乱的落叶，又狠狠瞪了长贵一眼，然后弯腰赔笑对检查组领导解释什么。

憋屈归憋屈，生气归生气，关键时候，长贵轻重主次还是拎得很清的，他连忙起身拿过斜靠在樟树上的竹扫把“沙沙沙”清扫起来。此时，恰巧又是一阵风刮来，树叶纷纷飘落。前面扫，后面落；一边扫，一边落；一边落，一边扫。长贵同落叶较上劲了。

检查组领导没有理会所长，径直来到长贵面前，取下他手里的扫把，伸出两只大手，抓过长贵满是茧子的手紧紧攥着，微笑道，老同志，先歇歇，让风吹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