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彭官清 图/ 彭民蓉 麻雨菊
一
去岁头伏，我来到紫霞湖景区参加建园十周年庆祝活动。
园内人来车往，游人如织，欢声笑语。衣裙飘逸的人们，脚步伴着鼓点轻歌曼舞，狮舞龙腾，招来湖风徐徐慰心扉。祭祖堂、蚩尤殿内，烛明香燃烟雾绕，巴代手舞司刀柳巾，信男善女紧相随……
景区酒店热闹异常：炒、炸、煎、炖、煮食品的香气，直往人的鼻孔钻，点菜招客的喊叫声连成一片。“老板，来盘德农牛肉，一碗蛋汤和一瓶啤酒。”“紫霞糊的小龙虾、酸鱼各一盘，一碟花生米和三两紫霞包谷烧，要快。”“来碗紫霞湖米粉配紫霞乌鸡臊子。”老板满面春风，笑着回答：“好嘞，客官，保证是正宗德农牛肉。”“这龙虾，酸鱼下酒，是仙家遗风雅趣，先生，你是高人。”“女士，米粉奉上，请您慢用……”
据景区宣传栏上的介绍：1988年秋，在兄弟河下游，建筑起了高72米的牛角屯大坝，大坝库容8148万立方米，汇积了上游314平方公里的千万个山泉、数百条溪河之水，形成了水域面积达一万多亩的紫霞湖。紫霞湖是集发电、灌溉、旅游、防洪、蓄水、饮水、渔业和航运等功能于一体的水利枢纽工程。奠定了花垣县兄弟河湿地公园，高绿覆盖密度和高负氧离子浓度的生态优势，是花垣县的“绿肺”。
站在观景台上，举目远望，只见一轮旭日从尖岩山冉冉升起，叠绿耸翠的群山在霞光中一派生机勃勃。眼前宽长的湖面上一团团、一股股、一绦绦浓雾向霞光升腾、热烈、奔放、祥和。
“先生，坐船不？到这里不坐船游湖观景是遗憾呢。”一位四十开外的苗家汉子的喊叫声唤醒了我。“价钱如何？”“我这四个人的船位收你一个人的价——硬货——一张开国伟人头像怎样？”“你豪爽，我爽快，成交。”他伸出手，我搭上手上了船。
“先生，先从哪里看起？”“先到湖下游看高速桥和大坝，再沿路返回上夯渡、排乍、张匹马、前塘。”“好嘞，夯渡湖面的气魄，排乍的滩上帐蓬，张匹马的拦门酒和对歌台，前塘的碾房、水车。这一路20多公里，包你先生一饱眼福。坐稳啦先生，开船罗！”
我坐在船里向他望去，他手握船桨一上一下在划动，身子随手势一扑一仰前后翻动，双脚在船板上一垫一提在有节合拍，头一晃一摇在霞光和雾气中一闪一耀，和谐，宜人，伟岸。
“贤弟贵姓哪里人？”“免贵姓龙名大发，紫霞村人。”“那紫霞湖这本经你滚瓜烂熟？” “滚瓜烂熟不敢讲，但从亲身修大坝到现在的大坝管理，心里有一本账。”说完他看着我嘿嘿一笑。我高兴地连忙翘起拇指向他晃了晃说：“大发弟，同船过渡乃五百年所修，今天遇上你这‘紫霞通’，真三生有幸，有幸啦！”“老哥，过奖了。”
二
船在水上走，人在画中游。湖岸边翠竹绿柳中，镶嵌着山村的青堂瓦色，又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波光倩影而水天一色。燕子呢喃翻飞，衔来山村清明的早晨；鸡鸣狗叫相和，标榜山村生活热忱温馨；鹅歌蝉唱相赛，颂扬山村的画意诗情。
一位山民手拿长长的竹篙，从村中赶出一群数百只鸭鹅，摇摇摆摆从石板路上蹦跳进湖水中。一时间，湖面上银星点点歌阵阵，红掌连彩云……
湖面随山形呈佳景，桨片划水在前行。游船绕过一个山嘴，吉茶高速桥入眼来。远远看去，桥如苗家一条被拉伸的花带，在霞光和晨雾中若隐若现。东来西去的车辆，如一只只虫蚁，在带上慢慢腾腾地爬动。水映红日，红日投霞；霞染花带，花带生辉。这霞、雾、虫有动有静养眼眸；这光、风、水有诗有文入怀来。
“大发弟，我看这湖面上的高速桥并不宽，只有8孔32桥墩。”“老哥，紫霞湖形状如一只天鹅，头在大坝，尾在排乍，双脚是张匹马和前塘，肚子在夯渡，长长的脖子就是这里，有3公里长。”
游船来到桥边，我放眼望去，一座钢筋水泥浇铸的银灰色的长虹横卧在湖面上。天上有长虹，水中有长龙。天上长虹在霞光和爽风中亮彩；水中的长龙在碧波绿水中荡漾。虹龙相映两相宜；龙虹相庆永不离。桥栏栏花美，美在装点车辆一闪一闪奔路程；桥墩显神威，威在顶托桥梁凌空面世著春秋。
游船来到桥下，桥墩从碧绿阴深的湖水中挺身而出。任凭从桥边铺展而下霞光缎面揉拂金身。以桥墩为界线，伏风赶出辉金闪银的涟漪向前一波一波推开去，五光十色，鲜亮夺目。桥上车声轰隆震地响，载金驼银的车辆向四面八方的城乡人民送福奉祥。桥的两头嵌进石山的崖壁中，巍巍然，邀约日月星斗记年轮。
大发弟递我一支烟问：“老哥，要不要上到桥上看看？”“不啦，看物观景重在心，心领神会处处春。我们还是先到大坝吧。”“好嘞。”大发弟微笑着撑开船划了桨。
大坝建筑在牛角屯山寨旁，故名牛角屯大坝。大坝从两山相对的狭谷中挺身而出，给人以坚实、牢固、厚重之感。两山崖壁上的虬枝劲藤威威生风，显示此地龙盘虎啸之势。大坝根基扎于谷底的水潭中。水潭如镜，映照大坝头裹霞云，身披薄纱而美轮美奂。坝体高72米，巍峨也，敢叫山洪暴雨低头息气乖乖去；悠悠哉，要和青山绿水相依相伴度年华；鼎鼎兮，邀来日月星斗浓墨重彩写春秋。
坝顶溢洪，溢洪堰宽36米，装三扇16米高9.3米宽弧形钢闸门。大坝如用钢筋水泥铸造的一座山，如用铜和铁熔铸的一堵铜墙铁壁，堵住了水，留住了月，生出了福，蓄来了利，育养着千万生灵。
“牛角屯隧洞在何处？”“就在湖边那栋闸房的湖水下面，长2818米，就到牛角屯电站。”大发弟转过头来看了我，接着自豪地说，“这湖里数万立方米的水，保证了牛角屯、下寨河、塔里三个阶梯式电站的用水，就是天干两三个月，也不用愁。还架设高压输电线路到吉首，为州府送去光明。”
三
心急不如桨快，桨快要靠力气在。大发弟头上冒着汗，双手握着桨用力地划着。虽然是上水船，但比来时船快多了。我走上船头给他递了一支烟问：“到夯渡还有多远？”“还有2公里，从夯渡到排乍2公里；从排乍到张匹马、前塘又各是2公里。”大发弟如数家珍地说。“大发弟，你抽支烟休息，我来划。”“你会？”“会，我也当过船夫，摆渡学生娃过渡。”说完我就把桨抓在我手里。大发看了看我，拍了我的肩膀笑着说：“有幸，有幸，今天和老师——先生同船过渡——胜读十年书啦。”说完他要把桨抢过去说：“怎么让你来划船，竹子也分上节和下节呢。”我把船桨紧紧握在我手中说：“我们是兄弟，还分什么你我上下。”
一块约有数十亩的湖边滩地展现在我的眼际中。在太阳已当顶的阳光照射下，湖滩上碧草绿叶中点缀着野花，野花在碧草绿叶中含羞点头。德农牧业的一群黄牛，有的在草滩上卧眠，有的在草滩上撒欢，有的在草滩上闭目养神，有的在反刍细嚼慢咽。一只牛犊在它母亲的胯下一拱一拱地在吸奶汁。一只八哥鸟在母牛肚上自由自在寻找牛虻美餐。这里是它们和谐、安详温馨的家园。
突然，从草木丛中飞出《在希望的田野上》牧牛姑娘的歌声。这歌声如一颗颗酿酒的酒曲，撒向湖画、田野、山岭，又飞向朗朗晴空，把这里一切的一切都酿烹得——恬静安然，吉庆甜美。
来到夯渡渡口，停船靠岸后，我上到建在湖边山上的观湖亭。我们站在亭上向西望去，高天烈日下云淡风轻，浩淼的湖水浪波不惊而一眼望不到边，使人心胸开阔明亮。我向北方远瞧，湖风徐徐中烟水渺渺，宽长的湖面与青山石崖相靠相接，使人的眼界高远久长。高远久长得天外有天而山高水长；高远久长得乡音乡情而明眸眼亮。我向南方远眺，湖水一碧数里流银闪金，狭长晶莹的湖水绕村傍寨相牵绵缠，使人的心思悠远绵长。悠远绵长得天长地久而地老天荒；悠远绵长得故土乡愁醉心痛肠。
这里曾是我的故土，这里曾留下我的乡愁。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从师范学校一毕业，就分配到夯渡小学教书。到校第一天，大队支书、大队长、民兵营长和我，从包谷地里挑回包谷秆，为我夹宿舍壁留住文明。当时，该校增班扩校至五年级，我和干部群众抬料、刨料、解料、打眼、立屋、盖瓦等，大家苦干了近一个月迎来了开学。我和五位民办教师，手摇铜铃向师生发号令，锅灰染就的黑板上播种文明，煤油灯下书写师生之心，清亮澄碧的兄弟河是我们的澡盆……第二年秋天，我从公社领回全社统考第一名的奖状和奖金……虽然旧校址淹没在了湖底，但那个年月的春秋仍温暖我的心。
四
游船叩开阳雀的歌喉伴歌前行，船桨吱呀作响划破了蓝天彩云。一个四周是湖水约有十亩的小岛展现在我们的眼帘。岛如碧盘中的青螺，又如碗中的一颗绿色珍珠，养眼畅目。来到岛边，见芦苇丛丛花飞絮，青草萋萋醉眼眉，野花点点香扑鼻。成群的白鹤、白鹭、野鸡、野鸭等水鸟，有的在岛边浅水中寻鱼找虾，有的在草地上追逐攀亲，有的在打扮幼崽小衣短裙。偏西的太阳光照在这里，形成别开生面的“湖岛水鸟阳光图”，显得吉祥、凝重而庄严。低头看去，太阳仿佛就在芦苇中，只要朝太阳抛根套索，就可以套住太阳拉着入怀来。
突然“哗啦”一声响，一条又长又大的鲤鱼，从船头的湖水中闪身跃出，即刻又插入水中。看去既显眼又壮观，既兴奋又惊魂。“这湖中的鲤、草、鲫、红、鳜鱼等鱼类，成群结队多得是，头几年有人捕得一条鲤鱼有28斤重。从去年起，紫霞湖要禁渔十年，到那时，鱼会跳进船内送美味。”大发高兴地笑着说。
西边的太阳把光芒投到狭长的湖面上，半湖瑟瑟半湖红，半湖阴凉半湖烘。游船划到一个双溪口，两条溪间夹着一个绿树花草成荫的山嘴，从山嘴上传来男女青年的喊笑声。大发弟对我眨眨眼说：“有好戏看，好歌听了。”我摆摆手示意他把船划到山嘴对面的一个较隐蔽处，想亲眼看这帮苗家小伙和姑娘们上演的爱情歌剧。
忽然，一名苗家小伙子从山嘴的左边挺身而出，快步走上一个岩包上，一拍胸脯挥挥手唱道：
紫霞湖边排乍村，
排乍妹子好爱人；
体灵比燕燕边笨，
歌声胜蝉蝉哑音。
歌声嘹亮，豪放，情真，像一阵阵三伏的和爽之风，推出湖面水波波连波，赶来蓝天白云云连云。
歌声一停，从山嘴右边的树丛中闪出四位苗姑娘，你拉我扯，推推搡搡上到一个台地上。她们都是花衣、花裙、花带层层迎风飘拂；头饰、胸佩、项圈银光闪闪照着桃花脸；苗条、高挑、靓丽婷婷玉立风摆柳。一个说：“你唱？”一个回答：“怎么是我唱，玉仙，那是你心上人，他唱了就该你唱，才合规矩。”“唱就唱，难道我会输给成钢不成。”她手托玉腮唱道：
紫霞湖边牛角屯，
牛角哥哥壮又精；
人高体健腰杆硬，
精明勤奋好后生。
悠扬、圆润、清脆的歌声，像一浪浪阳春二月的风，驱散了初伏的热浪钻湖底；铺展出真善美情爱上高天。
歌声刚停，四名苗家小伙从树丛中彪了出来，你推我拉，喊喊叫叫向岩包走去。一个说：“成钢，唱一首陪她。”“不，铁头，对面云珠妹在向你抛媚眼，该你唱。”“我不会。”“不会？这个场合你不会，你丢得起人，我们可丢不起人。”“我真的不会。”
只听对面一个姑娘说：“裤裆片包的，见不得人。”三个姑娘异口同声：“狗肉上不得正席！”
姑娘们话一说完，那个叫铁头的小伙子健步跃上岩包，他用手抹抹头上的分头，接着手板在嘴巴上“叭”地向对面姑娘送个飞吻，然后高高举起右手，弹了个脆响的响指唱道：
幸福人生靠打拼，
我想娶妹来帮撑；
建起金屋连祥云，
养的儿女好聪明。
……
看得入神，听得入迷，想得甜美。不觉太阳西坠，晚霞照来路，晚风催归程。“大发弟，我们回程吧。”“不去排乍、张匹马、前塘？”“这紫霞湖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日日夜夜，年年月月都是美不胜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