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洁
离家30余年,不管走得多远,最让我眷恋的还是家乡的年味。
我的家乡在凤凰县新场镇小垅村,村民们十分讲究过年。一般立冬后,家家户户逐渐从农忙中解脱出来,尤其是家庭妇女不再外出干农活,专门在家里精心喂养准备过年的猪羊和鸡鸭鹅。畜禽在充足营养的滋养下,见风儿似的猛长。
每天,猪圈里的肥猪吃了就睡,醒来又吃,圆圆的肚皮总是鼓鼓囊囊,像个大皮球;羊圈里的羊看见人来,就温柔地“咩咩咩”直叫,尽情地享受着主人采摘的嫩叶或嫩草,白白的肚皮撑得嘴巴直打饱嗝;禽棚里的鸡鸭鹅争先恐后地争抢着主人撒下的饭粒、玉米或稻谷,欢快地叫着,奏成一支动听的交响曲。
每年,刚进入腊月,村里就开始有人杀猪宰羊。清晨天刚刚亮,绝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被宰杀的猪羊的叫声就传来了。随后,那声音一天比一天频繁,也让人感到过年的脚步一天比一天近了。左邻右舍比农忙季节清闲多了,个个眉开眼笑,满心欢喜,等待着春节的到来。尤其是小孩,期待着过年穿新衣、戴新帽、放鞭炮,享受美食、领压岁钱,串门拜年、尽情玩耍,想着过年的种种好处,心里就乐滋滋的。
记得小时候,每次听到母亲说,哪天准备要杀肥猪过年了,我就充满了期待。当天早上,母亲在厨房里忙着烧开水,用来烫、刮猪毛用。可每当看到父亲从猪栏里把喂养了一年多的大肥猪,慢慢地赶到堂屋前的院子里,准备宰杀时,我就飞快地跑到村口外,把耳朵用指头堵住,捂得严严实实的,特别害怕看到它被杀。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后,估计大肥猪已经咽气了,我才敢回家。我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屠夫烫猪毛、刮猪毛,然后从猪的一只后脚指甲处开个小洞,用竹筒从小洞里吹气,白白胖胖的肥猪肚子就胀得圆溜溜的,漂亮极了。屠夫把刮好毛的猪肉挂在木梯子上,迅速剖肚取出内脏,再把猪肉放下来,先将猪头割下来,把四个猪腿砍下来,最后把猪身砍成三四斤一坨的猪肉。
父亲帮着屠夫刮毛,忙着把砍好的猪肉抹盐,然后放在大水缸里。腌制浸泡三天三夜后,挂在火坑上面,每天烧干柴、橘子皮熏,个把月后就成香喷喷的腊肉了。父亲把屠夫洗好的内脏,再次洗干净,用风吹干,等着过年吃。母亲则一边煮饭,一边忙着炒一大锅刨汤肉,请家族亲戚一起来吃“年猪饭”,几家子老老小小欢聚在一起打牙祭,喜气洋洋,十分热闹。
每年杀肥猪过年,父亲都请屠夫把猪尿泡留下来,让我和弟弟用小竹筒吹胀,用麻线吊着当气球玩。我和弟弟儿时在院子里、村口边、田野里,开开心心玩气球的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
到了小年前后,村民们就开始杀鸡、鸭、鹅、鱼,做豆腐、面条、甜酒、蒿菜粑、红粑粑、红薯粉,互相帮忙打糍粑。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尤其是打糍粑,需要请几个壮实的汉子、利索的妇女,男子负责打糍粑,女子负责扭糍粑,大家边做边吃,喜笑颜开。晚上,女主人还要请帮忙打粑粑的人吃丰盛的晚餐,并赠送些糍粑带给家里的老人小孩尝鲜。
过年前夕,村民们还要请手艺好的能人帮忙剪窗花、写春联,各家各户门窗上都张贴上窗花和春联,就像小孩穿上过年新衣裳一样,充满了喜庆,让人赏心悦目。
不仅小孩盼过年,其实大人也同样盼过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匮乏,人们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全家人吃了可口的晚餐后,围在火炕边一起看电视、嗑瓜子。有时,我们姐弟从火炕上割下一块肉烤着吃,或是烧粑粑、烤红薯、爆玉米花,别有一番味道。
那时,在过年前后,全族的人都喜欢互相串门,特别喜欢往干净的、好客的、火旺的家里跑。在记忆中,我的奶奶非常热情好客,每天都在火塘里放了耐烧的茶树蔸,大家都喜欢聚在她那里,一起摆龙门阵,热闹而有趣。
家乡的年味十分浓烈,无论待在何地,那年味永远在我的心中。家乡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而家乡的年味是我童年快乐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