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华
行走的年味
大地在额头上退烧
渐渐消停下来的咳嗽声
驱赶羸弱的冬天
吐故纳新的肺活量
充盈的血管,向春天进发
复苏季节鲜活的表情
藏青色的炊烟,呼吸匀称
是发往远方的望乡贴
散佚的乡音,在四通八达的高速路上
川流不息,从四面八方赶往村庄
这一生,我们将无数次远走他乡
谁也不想沦为异乡人
侧耳大地。行囊是旅程的驿站
守望是漂泊的请柬,万家灯火
抚摸内心最柔软的牵挂
夜行人走了多远?他们乡音无改
携带一路风尘
是我一生景仰的人
村庄一言不发,一如健谈的老者
深如古井的眼睛厮守过往
褶皱的肌肤驻留沧桑
我鳏居多年的父亲
将晚景折叠成村庄的年轮
人丁兴旺的家谱
散落人间。他的膝下
仅存这空空如也的年味
我们在年关聚首,又在年味里
走散。时间不会握手言和
我们在村庄里稍作停留,然后
换上游子的装束
慌乱的脚步,包抄一个
沉甸甸的家园
一丘水田
一场春雨过后,水田
像一块新鲜的补丁
镶嵌在原野泛绿的胃里
那是积雪融化的湖泊
是农谣在起伏有致中滑落的
一滴露珠
掌纹里捻着谚语,雨水
浸泡节气,明眸皓齿的姐姐
在民间出落得风摆柳枝
转嫁到另一丘水田繁衍生息
贫血的母亲,把秧田
做成很大的胎盘
一些不知名的鸟儿,衔走她的疼痛
洒落在山坡上
定格草木一生的命运
我是品质优良的种子
错过了水田浸染的发育时节
在排头的庄稼里,显得醒目
且又格格不入
四十多年的薄田,一直歉收
粮食的脐带,连缀城市
青黄不接的履历
在农事的家族里,一丘水田
是四亿分之一的胚胎
盛装的羊水,把吹糠见米的岁月
孕育成春华秋实的生计
葱茏沃野千里的乡土大地
在农业的版图中,一丘水田
是三亿分之一的口粮
饱满的谷穗,把丰衣足食的生活
嫁接成五谷丰登的仓廪
图腾风调雨顺的乡村中国
向春天的花朵致敬
熟稔的民谣再次环绕耳际
做农事的朗读者,看见花朵
还有一些瑕疵
穿透层层散去的雾霾,依次
挣脱一些沉重的躯壳
我习惯在植物面前保持沉思
像一个特立独行的园丁
那么谦卑,即使长出翅膀
那么辽阔,哪怕足不出户
剪掉旁逸斜出的拔节声
装饰春暖花开的畅想
一颗花骨朵探出头来
她似乎穿行了整个冬天和大地
承受了脱胎换骨的阵痛
给春天打开一个缺口
安放矗立枝头的雀跃
我双臂交叉,拥抱自己
缓缓舒展身体里的颤栗
从一株花蕊的胸膛取出灯盏
她的子房狭窄,透明。雌蕊的柱头
探入旁若无人的秘境,疼痛,喧嚣
广袤的悸动
径直通往甜蜜的路径
每朵花瓣都会言而有信
奔赴化作春泥的归期
天空如洗,大地匍匐
我们,向春天的花朵致敬
问安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