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杨树人
(一)
走,擂草坡寻史去。
深冬时节的一天午饭过后,我就朝擂草坡的方向走去。
擂草坡位于凤凰古城的北面,距离古城区1.5公里。清朝地理学家严如熤在《苗疆险要考》记载:擂草坡“下临沱江,峰峦不甚高,而为镇城对山,且往乾州必经之地”。说明擂草坡是昔日进出凤凰城的交通要道,因此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景观。
虽然是深冬季节,却有近20度的气温,蓝蓝的天空无一片云彩,高照的艳阳竟有几分灼热,单穿一件衣服爬坡,不到十分钟就抵不住流汗。
从坡脚开始,穿过一片鳞次栉比的民房,往上走60米,来到了一座墓冢前。
墓冢上野草覆盖,墓后绿树盎然,一派朴素、安谧、祥和的氛围,与大自然彼此依靠,结合得紧密无间。
墓前有一块用红石块雕刻的碑文,上书“复汉流血义士墓”字样。墓冢坐东朝西,四周以红条石为基础,封土高约3米,底径约4米。墓的左边立有一块“辛亥革命烈士纪念碑”,细细地品读它,一百多年前的辛亥革命凤凰起义竟然是那样的轰轰烈烈。
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和长沙光复后,凤凰籍同盟会会员,留日学生隆帝一、陈复初、田应全、田应弼、吴绍坤、向明瓒、周瓒等,以及湖南时务学堂和武备学堂的毕业生陈渠珍、曾君典、包轸等,受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和长沙光复起义的影响,回到凤凰城,暗地里联络反清帮会头目唐世钧、龙义臣、吴正明、龙凤山、唐世国、杨春元等苗汉八大首领,组织起驱满复汉“光复军”。同时,还联络贵州松桃哥老会首领张子衡,领兵一起攻打凤凰城。
辛亥年十月二十八日清早(农历一九一一年十二月十八),在唐世钧的坐镇指挥下,5000多人的“光复军”兵分三路围攻凤凰城。张尚轩领兵两千,从老官祖入池塘坪攻西门城楼,龙凤山、龙廷贵、龙义臣、吴正明领兵一千,从青坪湾到金家园,攻北门城楼,唐世国、杨春元、龙光福领兵一千八百人,从擂草坡下到老营哨,从虹桥攻东门城楼。
由于怕走漏风声,起义是提前举行,因而造成负责城内的内应没有行动起来。清廷镇守凤凰的辰沅永靖兵备道、最后任命的湖南巡抚朱益浚早有准备,防守严密,起义军经验不足,加上没有内应,只好撤退,最终起义失利,伤亡惨重,牺牲了二百七十多人。义军张尚轩负伤被擒,不日与其他被俘义军官兵绑赴凤凰城墙下的码头边斩首示众。此后的一段时间,官府每天都捕杀与义军有牵连的人,一月之内,有万人遭杀害。一时间“所遭骈诛之惨,城北溪水为之赤”。
关于这段悲壮的历史,著名作家沈从文在《辛亥革命的一课》里有记载:这一夜中城里城外发生的事我全不清楚。等到我照常醒来时,只见全家早已起身,各个人皆脸儿白白的,在那里悄悄地说些什么。大家问我昨夜听到什么没有,我只是摇头。我家中似乎少了几个人,数了一下,几个叔叔全不见了,男的只我爸爸一个人,坐在正屋他那惟一专用的太师椅上,低下头来一句话不说。我记起了杀仗的事情,我问他:“爸爸,爸爸,你究竟杀过仗了没有?”“小东西,莫乱说,夜来我们杀败了!全军人马覆灭,死了上千人!”正说着,高个儿叔父从外面回来了,满头是汗,结结巴巴地说:衙门从城边已经抬回了四百一十个人头,一大串耳朵,七架云梯,一些刀,一些别的东西。对河还杀得更多,烧了七处房子,现在还不许人上城去看。
爸爸问我:“小东西,怕不怕人头,不怕就同我出去。”“不怕,我想看看!”于是我就在道尹衙门口平地上看到了一大堆肮脏血污人头。还有衙门口鹿角上、辕门上,也无处不是人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沈从文的父亲沈宗嗣也参与了光复军起义,家里还是起义活动的联络点。但这次起义使沈从文几个乡下的表哥和几个叔叔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起义军攻城失败后,毫不气馁,继续联络松桃、凤凰、乾州、永绥各地的五万义军,声言“誓众出师,光复凤凰,祭吾先烈,杀猪宰羊”,擒斩朱益浚。面对大兵压境,加上凤凰镇台周瑞龙公开表示不再接受朱益浚调遣,以及县内父老和乡绅都站在义军一边,湖南都督谭延闿此时也派出西路巡按使龙璋与朱益浚谈判,促使其“愿洁身引退”,弃官返回江西原籍。
1911年12月31日,清朝住凤凰厅的辰沅永靖兵备道朱益浚在道台衙门和城墙上降下了龙旗,宣布投降,并被驱逐出境。凤凰光复后,起义军建立了“湘西军政分府”。至此,湘西全境与清廷分道扬镳,实现光复。
1914年8月,时任湘西镇守使的田应诏率官绅张胜材、滕代春、田应全、唐世钧及军民将原分葬于擂草坡、金家园、豹子湾等地的部分牺牲烈士遗骸72具,合葬于擂草坡半山腰的官道旁边。岁月沧桑,义冢犹在;先烈虽死,精神尚存。正如田应诏为纪念碑撰文那样:烈士英魂浩魄,蔚起青葱,上与日月争光,虽死犹生也!
站在墓冢前,英烈们奋勇战斗捐躯的壮举仿佛历历在目。难怪提起擂草坡,有的老前辈把它誉为“英雄坡”!
“复汉流血义士墓”现为湘西州州级文物保护单位,是凤凰县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