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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2月13日

走嘎婆

张永斌

幼时,我最向往的事就是走嘎婆了。每次走嘎婆后都会回味很久很久。嘎婆屋住在松柏公社仙仁大队仙仁洞队的大山界上,海拔1000多米,属高寒边远地带,离我家有20多里山路。通常是在春节、端午节和放寒暑假时期,走嘎婆。

小时候,我们就是嘎婆嘎公屋里的宝,只要在嘎婆嘎公屋里,那里就是我们的乐园。曾几何时,嘎婆嘎公舅舅带着我们去园圃(菜地)扯菜,去生产队里的苞谷地和仓库坪场上玩,去云庵山五连洞和松柏水库参观,去松柏场上赶场……嘎婆嘎公给我们讲很多童话故事、古怪传说和五连洞土匪及解放军剿匪的故事,教我们唱很多童谣和儿歌。曾几何时,与隔房表兄表弟表妹和寨子里的小伙伴们过家家,捉迷藏,打雪仗,抓土匪,逮抱腰,打陀螺,跳绳,跳行,跳格,玩泥巴泡,玩弹弓,捡板栗,摘野生八月瓜和猕猴桃及放牛,扯竹笋等;曾几何时,春节去拜年,要到大嘎公幺嘎公及几个堂房舅舅屋里轮流吃排家饭,那时他们把自家各人做的甜酒、粑粑、炒米和自家留的板栗、核桃、葵花、花生等都送给我们吃,还要到寨子上杨家和曾家屋里,挨家挨户去拜年,去时提个空衩口(小布袋)或印有“为人民服务”和雷锋头像的黄挎包,回来时往往是满载而归,各种自种的水果和买的剥壳糖(水果糖)等吃食应有尽有,可以吃好一向(一段)时间。总之,每次走嘎婆嘎公,寨子里无论是亲戚还是非亲戚,都把我们当成客人,以礼相待、以礼相让,好吃的好玩的都尝了玩了个遍。

上学前,父母带我们走嘎婆嘎公。每年正月初二,是走嘎婆嘎公拜年的日子,早早吃过早饭,父亲把我和丕武放进箩筐挑着,母亲则背些粑粑、糖、酒之类的拜年礼物,就从家里出发了。经过曹家湾、茅屋寨、粟家河、罗家院子、花桥、到了松柏场,吃碗光头面或几个油粑粑充饥,走黄家院子、坝溶,上铁路坪,再爬一座高山,就到了嘎婆嘎公屋。一路上,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父母亲汗流浃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在箩筐里摇来晃去,优哉游哉地东张西望或是打瞌睡。天快麻黑了才走到嘎婆嘎公屋。嘎婆嘎公舅舅左等右盼,倾其所有早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只等我们来。

我刚满十岁的那年暑假,带着两个弟弟第一次走嘎婆嘎公。母亲把我们送到曹家湾,告诉我们沿河边田埂上面走,再怎么转到松柏场,再从哪儿上到铁路坪……并且,母亲再三叮嘱我们不要下河洗澡,说河里有水鬼扯脚,一旦小孩下河,水鬼就会把他拉入河里闷(淹)死。因此,每当走到河边有水潭和水坝的地方时,我们都会胆战心惊,甚至于眼睛都不敢往水里看,生怕碰到水鬼,尽量离河边远点走。特别是下雨天,走到砂子路上发出的声音,像有人跟踪似的,确实有些害怕。从小听大人讲“鬼”的故事和寨子里“闹鬼”的事多了,每次经过有坟墓的地方,特别是前后无人家, 无人过路的时候,真有点怕,心脏“呯呯”直跳,头发、汗毛都竖了起来。

嘎婆怕我们爬不起坡,也怕我们到铁路坪后走错路,就喊嘎公和大舅下到铁路坪来接我们。大舅接过我们的背笼,嘎公就把胡健背起走,边走边唱儿歌给我们听:“背驮驮,换酒喝;酒冷了,我不喝,还是要我的背驮驮。”走到嘎婆屋,嘎婆直夸我们几兄弟长大了,找得到路了,可以经常来走嘎婆嘎公屋了……我们也非常兴奋,与嘎婆嘎公舅舅有说不完的话。那天,吃过晚饭,胡健更是格外兴奋活跃,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讲些逗人喜欢的话,嘎婆给胡健奖励了一个漂亮的新荷包(钱包),这让胡健高兴了好久。

在这之后,嘎婆嘎公在世的时候,我们几姊妹每年都要去看他们几次。特别是每年春节拜年必须去,拜年礼物不必讲究,只要人去了,嘎婆嘎公都非常高兴。因此,无论是天晴落雨,还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冻,都去嘎婆嘎公屋拜年。一般是正月初二去,初六回。

记得有一年正月初二,雪后放晴,我和丕武背些拜年的礼物,胡健和玉霞因为小些就打空手,每个人拄一根柴棍儿,穿着解放鞋,早早就从家里出发了。走了一段路后,雪开始融化了,雪水和泥巴混在一起成为泥浆,路又滑,尽管我们小心翼翼,但每个人都只见板跟头栽跟头(摔倒),弄得满身都是泥浆水。好在人年轻没有受伤,无大碍。到了松柏场后,随着海拔不断升高,再大的太阳也融化不了冰雪,特别是在上铁路坪坡和爬嘎婆屋脚下那座大山的时候,仍是好深的雪,上面还结了牛皮凌(厚厚的冰层),路上像滑雪场一样溜滑溜滑的,人很难站稳。要想爬坡就更难了,开始几兄妹手牵手地爬,只要有一个人栽跟头就会前功尽弃,大家都得滑下来;后来只有各顾各,各人只得手脚并用,一只手把棒棒攒劲插入冰雪中,一只手攀扯路边的丛林杂草树枝,一步一步、一截一截、一段一段艰难地慢慢往上爬行,板跟头滑下去了又爬起来继续向上爬,不知板了多少跟头。爬上铁路坪坡后,放眼望去,远山近坡白雪茫茫,林海雪原,山脚不远处的松柏水库四周白雪皑皑,在阳光照射下宛如一面明镜,海拔近1500米的羊峰山像一尊玲珑剔透的庞大冰雕,巍然屹立在松柏水库后面。无心观看雪景,我们继续往前走。当走到铁路坪学堂时,大舅和小舅来接我们了,把我和丕武的背笼接过。我们可以轻装爬山了,有了爬铁路坪坡的经验和教训,又有了快到嘎婆屋的希望,我们一鼓作气,爬了个把小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嘎婆屋。此时,我们像泥人、雪人一样,嘎婆拿来衣裤鞋袜叫我们换上,烧旺了很大的杂木柴火让我们烤,并烧了一铜壶开水让我们喝和洗脸洗脚。忍不住地责怪母亲不该冰天雪地让我们来,应等天气好了再让我们来。此时此刻,虽然我们又冷又饿又累,心里却热呼呼的,怎么也不觉得饿和累。

后来,嘎婆嘎公虽然不在了,大舅小舅也没有成家,但是嘎婆嘎公的恩情还在,娘亲舅大,我们也时常去看望舅舅,有时也给嘎婆嘎公去“挂清”、送“年饭”。如今,那里家家户户修通了水泥路,接通了自来水,寨子里安装了路灯,很多人修建了新房,开发了猕猴桃、黄桃、烤烟等农产业,打造了五连洞旅游景点。昔日的开荒地恢复了植被,披上了绿装,生态环境比以前更好了。昔日贫穷落后的偏远山界小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可喜变化,但依旧不变的是儿时走嘎婆美好而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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