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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13日

想念我的那只猫

龙继刚

晴天雨天,我都要到云盘走一趟。雨天我就撑着伞,穿上防水的高筒皮鞋;晴天我就露着头,换上轻便的运动简装。其实搭车也挺方便的,坐上一块钱的公交车,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云盘了。而我,却爱上了走路。我喜欢看走路时左脚右脚的竞赛,喜欢看路旁的灯杆、树木和楼房以及街面上卖花的女孩、炸油粑粑的老妇人和推板车叫卖时令蔬菜的驼背老农。我们每一天都会见面,每一天都会用眼神打量着对方。奇怪的是,我们从未打过招呼。

我的心思在云盘,路上的路过的都是风景而已,看一看就足够了。假如某处景物某天某个时辰偶尔美得过分动心,我就把它藏在相机里,藏在心底里。其实,需要藏起来的东西都是很少翻起来看的,想看的藏不住。

比如,我想藏住云盘的一只猫,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深蓝的眼眸里发出幽蓝的光,一身黝黑的毛发还点缀着几揪云朵似的白,婴儿般的叫声宛如幽灵。这猫,毛色的搭配和五官形态端庄雅致,我给它取名“花儿”,既是妙趣,更是生动的画照。

撵我,是它的本性。校园跑道上,跟屁虫一样,花儿总在撵着我跑。伴着耳机音乐的节拍,我本来只是想散散步而已。谁知,花儿脚步轻盈灵动,踩着棉花云朵跟随而来。在花儿的追赶下,我零碎的脚步也化作串起的滑轮,在跑道上轻盈滑翔了起来。花儿见状,劲头儿更足,倏地撒野狂欢,一溜烟儿就冲过了半个操场。它是奔跑的少年,我终究跑不赢那只猫。

粘我,是它的伎俩。我到菜园里溜达,它悄悄地不约而至。蔬菜丛中,它偶尔探出舌头舔一舔白菜的叶子,偶尔伸出前爪赶跑了青菜叶上发呆的蚂蚱。

我坐在书房里看书,它就无声无息地躺卧在门边,像一个乖巧的书童。寂寞久了,它也会闯入书房里来,一脸稚气地盯着我看。见着我没有恶意,它就走到我的板凳脚下,然后默默地躺下,默默地闭上眼睛,安静地做着一个美好童真的梦。它微微跳动着的心声,落在我读书翻动的纸页里,如活脱泛动的文字,增情又生趣。

念我,是它的情思。“喵哦——”每次听到我的脚步声,它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校园的角落里跑了出来,投以这般亲切的招呼和问候。

“喵哦——喵哦——”当声音重复,尾音加长,它就会凑近我的篮子和提包,宛如孩子等糖果似的,它期待我为它捎来一顿可口的美餐。时而没有收获,它就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嘴里的“喵哦”声叫个不停。我心有愧疚,只好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它的耳朵,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身躯。我安慰着它,也安慰着略带负罪感的自己。

男孩,也是云盘的一只猫,住在我心里的猫。教室里,不会做作业的他在哭;走廊上,不小心被女同学绊了一跤他在哭;课间玩耍,就是一只蚂蚁爬到他身上,他也要“呜呜呜呜”的哭上一场。此景,心碎。

还再哭,就找花儿陪你哭。

终于,破涕为笑。

他是天生属猫的吧。要不,怎么也学着花儿的样子撵我、粘我,还念我。

春天里翻土种豆。园子里,阳光灿灿,菜花灼灼,草儿青青,一片漾漾春色惹出他的脚步轻轻。他也端出短把子锄头跟在我的身后,也在挥锄、也在挖土,也在捡起草根和杂碎石头儿。他的汗珠子滑落在我的影子里,落在我刚播下豇豆的土坑里,落在埋下黄瓜籽儿的新鲜泥土上。我想,假如他的汗珠子再落下三五颗,定能催出一粒种子的破土而出。

夏天里搭架摘瓜。园子里,豆苗茁茁,瓜蔓泱泱,阵阵浓郁的瓜蔬味道弥漫在朗朗晴空之下。他戴着草帽,也学着我的样子插杆儿,牵绳儿,系爬藤网儿。累了渴了,他也摘一根青翠的黄瓜,学着我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啃食起来。整个下午,他的影子伴着我的影子在阳光下欢跳舞动,好一出舞动的皮影戏,真美!

四季的脚步在追逐着日子,他的脚步在追逐着我。课间,如回家一样,他总要来我的书房看看。他在看书架上叠放的书本,看门缝角落里织网的蜘蛛,看花瓶里几支吐黄纳金的向日葵。有时候,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傻傻地瞅着我看。有时候,他又静静悄悄地帮我烧上一壶热水,为我泡上一杯热茶,给我的写作增添了些许灵感和创意。上课时间到了,他又如蹦跳的花儿,一溜烟儿就跑出了书房,留我思忆。

秋天里,他生得满身湿疹,脚上、手上、脸上和脖颈上都是。起的湿疹如催熟的小西红柿,有的还鼓起了脓包,让我揪心。

奶奶告诉我说,只要着点儿花露水就会好,谁知越长越多。

他这样告诉了我,还憨憨地笑着,如憨憨的花儿。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憨憨地笑着。买了治湿疹的膏药后,我用棉签为他挤破了那些涨鼓的脓包,还一点一点地为他清洗上药。他安安静静地坐着,表情和眼神也安静地出奇,那是秋天里唯一没有被秋风撩动的湖水,令人叹息。

“爹——哎——”

一日,我在菜地里除草,风里突然传来了如花儿一样的叫声。

我停下手中的锄头,发现男孩正站在书房的窗口瞧着我。你说什么,再叫一次。我屏住呼吸。

“爹——哎——”果真是他的声音。

“哎——”我应着呢!继而,我们隔着窗口相视而笑。

蜷缩在窗口下的花儿,也应声爬地而起,喵喵地叫着。像一阵欢快的风,跑开了。

花儿也渐渐长大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的身边竟然多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公猫,那是她的白马王子。它们常常在围墙的砖头上追逐赛跑,常常在柚子树下撒欢嬉戏,常常在菜地里的菜花胜景中捉迷藏追蝴蝶。冬日里,雪花落在樟树茂密的枝头上,落在枣子树光秃秃的枝头上。新栽下的几棵桂花树上,也织满了或浓或细的雪白图案。白马王子蹿在雪地里,如雪天里的白狐,仙气飘飘,醉人眼目。花儿却躲了起来,男孩捧着雪球儿满校园寻它,结果找到的只是白马王子的串串脚印。

周末,积雪渐消融化,云盘被雪水刷洗地格外澈净。画眉鸟偕朋带友在校园树木的枝头上,合奏着婉转的歌谣。

“喵哦——”当我推开书房的门,嘣的一声,花儿就跃到了我的眼前,它绕着我的裤腿又转了几圈。这一次,我空着双手而来,没有为花儿准备食物。花儿的叫声举动让我心生愧疚和歉意。见寻不着食物,失望的花儿转身跳入了一旁的大纸箱里去。

我跟着花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箱,意外和惊喜同时展现在我的眼前。花儿身旁,竟然安安静静地躺着三只黑白相间的毛茸茸的小猫崽儿。它们齐头眯眼,像三个睡梦中的婴儿。画面是那样地甜美幸福,那样地安详温暖。

“喵哦——”花儿再次叫了起来。

我扒开腿,立马跑出了书房,跑出了校园,径直往校外的小卖部跑去。

“快,帮我装五个鸡蛋,五根火腿肠。”

“干什么用的?”

“喂猫!”

“猫吃鸡蛋吗?”

我把店主的话丢到了风里,撒腿就又奔回了书房。

“吃火腿了!吃鸡蛋了!!”

找来一只空碗,先把火腿肠剥开,再把鸡蛋打碎,我急急匆匆把碗端到了花儿的纸箱旁放下。

闻着香味儿,花儿跳出了纸箱,咕噜咕噜吮吸着蛋清蛋黄,还吃了一根火腿肠,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纸箱里去。

“喵——哦——”花儿转过头,朝着我又叫了一声。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又听到了男孩“爹——哎——”一样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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