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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03日

老张的天空有一片云

余 辉

由于老张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独特味道,因此,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电视纪录片《酉水人家》中对焦的一个人物。

事隔多年之后,在秋天一个落叶纷飞的下午,我又来到了湘西的栖凤湖边。让我眼前一亮的是,栖凤湖已经旧貌换新颜,湖岸树木招风,湖水清澈明净。几只勤奋的鸟儿临水觅食,忘情触动、縠纹漾开,如一条条飘逸灵动的缎带随风而去。一条优质公路沿湖边蜿蜒伸展,在树影斑驳中出没。

老张名叫张时民,当年,尽管码头与老张家隔湖相望,但我和电视台的同事每次去他家拍摄,还是要经历一番周折,因为从湖边大码头到他家,只有一条供行人通过的羊肠小路,而我们携带着许多沉重的摄录设备,离开了汽车的帮助简直寸步难行。

那时候,我们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将采访车停留在栖凤湖码头上,然后与老张电话联系,请他驾船过来接我们。对于我们来说,坐船是最优的方案,其实也是唯一的选择。

而现在,汽车只要在栖凤湖边跑上几分钟,就可以到达老张家附近。老张家还是在栖凤湖的水边,原地未动。

栖凤湖其实是因酉水河下游拦坝建水电站,水位升高而形成的一个人工湖。当地人都知道,原来的一些好景致都淹没到水下了,连同好景致一起被淹没的,还有层层叠叠让当地人的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良田。

居住地的改变不仅仅是更换了一个生活环境,更是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彻底转变。搬迁上来的老百姓谋生手段更多地依靠了渔猎。他们的新身份、新角色不是短期的客串,更不是偶尔的尝试,而是无休止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适应。

记得第一次来老张家拍摄是在春天。那年农历二月刚过一半,酉水河流域的天气就变得非常湿润,有雨的日子多过了没雨的日子。

天气变化莫测,小雨说来就来。计划了多日的事情,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被小雨“浇灭”。四十多岁的土家汉子老张,尽管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但他在老天爷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老张本来与人约好了,那天一大早就上山去“赶肉”(也就是城里人说的“打猎”)。有些日子没“赶肉”了,老张心里痒痒的。虽说上山跑一趟,忙活一整天也不见都得会有令人激动的收获,但他对上山赶肉活动还是充满期待。

小雨兀自下个不停,丝毫没打算照顾老张的情绪。眼看着中午将近,老张心里那点对上山赶肉的期待,逐渐融化进小雨,汇入栖凤湖浑浊不堪的水中了。

老石是当地宣传部的干部,特意来协助我们的拍摄工作。看到天公不作美,大家都窝在老张家里出不了门,于是,老石提出与老张下一盘象棋。

老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下棋虽然比不上率领他的狗子们和伙计们在山上狂奔有味道,可来上一段纸上攻防也算聊以自慰、打发时间。

老张两口子几年前开办了一家“农家乐”,连年的生意兴隆,让他一家老小尝到了不少甜头。而菜谱上的鱼,全部来自他放在栖凤湖里面的网箱。

有一天朋友告诉他,栖凤湖的网箱整改好像要开始了。老张听了后很反感,他劝朋友不要理会那些新闻,也不要相信那些新闻。他执拗地认为,政府虽然制定了一些相关措施,但执行起来总不能不考虑到地方的特殊性吧。

朋友又告诉他,栖凤湖边还要沿湖修建一条公路。老张心里更来气了,他认为通路虽说是好事,但对周围的原生态环境有破坏,修公路与山清水秀是一对矛盾体,顾及这头就得放弃那头。

可朋友认为,说修路破坏原生态环境有点夸大其词,乡下修建公路不过三四米宽而已,占用不了多少地。

老张情绪激烈地反驳道:“怎么只有三四米宽?上面要砍树吗?下面要填坎吗?人家开了一个车来,你景点在哪里嘛。说什么一下车就是景点,有那么回事吗?”老张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这里不需要路,通条路你赶场未必肯坐车去?我自己有个船,我想划到哪里就划到哪里,我坐你车干什么?”

老张的话语铿锵有力,后面还带有不少问号。他那一连串问句虽说咋一听感觉很有气势,但仔细推敲起来却显得有些外强中干而已,并非不容置疑。

很显然,老张与他朋友的观点不尽相同,而老张的语气又咄咄逼人,甚至是强词夺理,这让朋友很不舒服,不欢而散是必然结局。

老张早已经习惯了在栖凤湖养鱼为生,为此他还认真学习过养鱼技术,因此,他网箱里鱼类品种比别人的都多,一些非本地品种鱼,经过他的悉心调教后,鱼儿都把他那有吃有喝的网箱当成了幸福无边的乐园。

有一天,老张对着摄像机镜头侃侃而谈:“你看水温一高,鱼新陈代谢就快,它就想要吃,吃了就会长肉,和人一样的嘛。天天坐在屋里,一天两餐,只吃二两米。如果到山里一跑,身体发热,就不止吃那点点东西了。”只要说起他养的鱼,他的神情里满是柔情,自信和享受溢于言表。

气温高的时候,老张就忙着给网箱撒鱼食。他网箱里的鱼,一年下来要消耗掉一百多吨饲料,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据。为了减轻劳动强度,解放自己的双手,老张还特意购进了用于喷撒饲料的机器。

那些年,网箱养鱼简直就是老张的骄傲,就是他的个人名片。或许有外人想结识老张,还得去他网箱养鱼处排个队才行嘞。

一想到已经到手的这一切即将付之东流,想到他的骄傲随时可能变成过去式,老张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还为自己的心里不平衡寻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认为整顿网箱,还栖凤湖的洁净,他并不是不支持。如果硬要以网箱引起了水质问题为由,把网箱取缔掉,上岸后的老百姓怎么办?他们靠什么为生?他倔强地认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网箱,而是就业。

那时候,在老张眼里,栖凤湖依旧和过去一样美丽。网箱的存在更是增添了一道风景,而且是魅力无穷的风景。网箱装满了他的幸福和梦想,只有像他这样与栖凤湖休戚与共、生死相依的人才能欣赏到栖凤湖的美丽。

其实,在网箱养鱼上,老张也并不是常胜将军。有几次,由于当地气候变化莫测,由于市场行情潮起潮落,让老张措手不及、防不胜防。老张自己也坦言,曾经有一年,他网箱养鱼的亏损就多达上百万元。但老张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他不理会那些失败,他看重的是他因为网箱养鱼而获得别人的尊重,依旧对网箱养鱼的前景充满无限遐想。

倒是打猎,老张底气更加充足。他一旦出手,必有收获,空手而归的记录似乎都是留给别人的。除了他自己爱琢磨打猎,经验丰富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外,他养的狗也助力他不少。

好狗要赶肉,赶肉需好狗。那时候,摄影像机前的老张,只要说起赶肉,他就精神百倍。他说现在他养的那几条狗就是本地土狗,因为没从小进行训练,所以赶肉不能指望它们太多。而原来养的两条黄颜色老狗,不仅比现在养的狗长得好看,也威猛凶悍很多。赶肉的时候,根本不要指挥它们,它们自己就会适时出击,咬到兔子、竹鼠那些小动物后,就会兴高采烈地叼回来向他邀功请赏。

老张说,赶肉比钓鱼还有趣一些,钓鱼是各自为战,而赶肉要十个人、二十个人通力协作。只要有一个人没及时参与,猎物就可能逃之夭夭。

当年面对摄像机镜头时,老张就忍不住大谈特谈赶肉时丰富多彩的经历。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张对赶肉还是念念不忘。当然,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保护野生动物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赶肉这一行为已经成为了历史。

栖凤湖里的网箱已经无影无踪,老张也拿到了他应得的经济补偿款,靠着那补偿款他兴许还能干点别的事呢。

回到岸上的老张,让山上那几亩茶园占用了不少时间。而当年和他一起在栖凤湖,从事网箱养鱼的乡亲们,上岸后的就业问题,大都初步得到解决。一切都在朝着更好地方向发展。

老张对未来,依旧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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