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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07日

岁月深处的怀念

——悼父亲

○黄 标

又是一年清明至。

2019年,父亲离世三载。清明前夕,儿女们为老人家立了碑。

父亲在过完他最后一个生日的第5天,了无遗憾,没留一句话,安详匆忙地走完了他的人生路,享年88岁。至此,遍寻人间不见父亲了!

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员,一辈子很清贫,但疼爱他的子女和他的学生。父亲,酒量很小烟瘾很大,我从小跟父亲出外读书,是在父亲呛人的袅袅的旱烟里长大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很节俭,但很会过日子,鱼、肉、禽、蛋“打牙祭”物从来没少过。父亲,个子不高且瘦,但很爱体育运动,乒乓球打得好,篮球打得更好,人民公社、学区乃至县里的篮球赛,都少不了他——右手那永远微微翘起的小拇指就是明证。父亲,认识他的都说他是个老实人、聪明人、倔强人,所以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和许许多多的“运动”,他都能顽强地走来……而最为重要的是:父亲的书,教得非同一般的好,被人们亲切地称为“老将军”!记忆中,父亲领回的热水瓶子、洋瓷缸子、茶杯子、红本子什物,从来就没有数清过……父亲有句口头禅:“人这一辈子,只有两样东西属于自己,是别人想抢也抢不走的,一个是吃到肚子里的食物,一个是装在脑子里的知识。其他的一切,都是空的!” 至今记忆犹新。

父亲,是和蔼的,也是严厉的,但他给子女的爱和对他学生的爱,总是满当又温暖。

懵懂时代,对父亲总是畏怯多于亲近,在他面前,我总是“忐忑不安”,做事总是“一丝不苟”。做事“一丝不苟”源于父亲对我的一件极普通的事情。那是上初中一年级时,父亲送我去上学,报了名、安排好住宿后,开了腔:“现在你读初中了,离开了家,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太任性,要改掉贪玩和不好的脾气……在做每一件事之前,一定要先思考;一旦自己认定了的事,就应该有始有终、一丝不苟地把它做好!”“我想好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你就到老师食堂吃饭搭伙吧。我已把我的粮食本子带来了,等一下就去找老师食堂里的罗师傅,你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他的……再就是,带你去班主任陈老师家里认识一下,我们是同学,他会严格要求你的……”

忙完这一切,天已擦黑,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临别,父亲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拍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说什么……家里的事不要多想,有我呢。你只要把书读好就行……”随后,父亲轻轻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苍苍的雨夜里!

直到这时,我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眼噙着涟涟的泪,心豁然开朗 :原以为父亲只是在教学上治学严谨、一丝不苟,现在才懂得,父亲做任何一件事都是严谨和一丝不苟的!

后来,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再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自己当上了父亲,事业上也谋得了为民服务的职位!

我深爱着父亲,父亲也深深地爱着我。

能与文字走得如此的近,成为一名业余的“知名”作家,我感恩父亲:是他让我从小就亲近了文字——尽管他只是湘西一山旮旯里的小学教员!于我而言,无论是小说、散文,还是诗歌、文论,抑或报告文学,都是灵魂的烛照,写作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更是一个灵魂挖掘和灵魂蜕变的过程。与文字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我很敬畏写作,很敬畏文字,因为文字很大我很小,我很用心地用笔和键盘书写小我,用文字记录心灵之梦和心路历程。

父亲参过军,参加过湘西剿匪;也因出身“成分高”,遭受过头戴纸糊的高尖尖帽、胸挂沉重的木板,上街游行示众,下放到不毛之地修过电站……所以,在以后教书的岁月,多选择偏僻、离家乡远,尽是别人都不愿去的地方工作。父亲教过书的地方很多,记不清了,用“千个屋场万个水井”形容也不为过——几乎每一学期或每一学年都在变换工作地。但,不论换到么子(什么)学校,父亲总是把我带到他工作的学校。

跟父亲出外读书,至少有两个实实在在的“好处”:一是不用做家务或干粗活重活 ;二是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相对同龄人我衣食无忧,少吃了好多的苦。记得读小学时,父亲给我买了《幼苗》《小学生优秀作文选》,每天天刚麻麻亮,父亲煮早饭,叫醒正酣睡的我,要我晨读——在没么子读物的20世纪70年代初,我把两本书翻得稀巴烂,背得滚瓜烂熟,常收到父亲赞许的目光 。到了初中,父亲为我买了《中学生优秀作文选》,他照煮早饭不误,我照晨读不止……到高中、大学,离开父亲教书的小乡镇或小山村,去了外地。

当时,家里负担重,一家人的开销全靠父亲微薄的工资来维系,但他省吃俭用,仍从每月微薄的工资中挤出钱,为我订《诗刊》《散文》《青年作家》《民族文学》等刊物,并托人带到我就读的学校来,我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所幸,自己好歹还算没让父亲的心血白费——读初中时,相继在湘西州委机关报《团结报》、湘潭市文联《雨湖》杂志以及《长江文艺》等主流媒体发表了文章;上高中时,在《诗刊》《散文》《青年文学》著名杂志上发表了诗歌和散文;大二时,拥有了青涩的诗歌集 ;再之后,有了散文集、小说集、小小说集、报告文学集和长篇小说等,成了中国管理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湖南省作协会员,获得各种荣誉称号 300 余项。现已坚持业余创作30余年,发表出版作品逾千万字。

是父亲的潜移默化,让我走近了文字,亲近了文字,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得以留下了一点点行足 ;是父亲的言传身教,让我走上了领导岗位,有机会为民众做更多服务工作。

父亲对他的四个子女,非常满意,曾说:“我什么日子没有过过?出门读书、参军当兵、参加剿匪、修电坝改造、戴尖尖帽游街、教书育人……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运动,根本就没想到——我一个人能拖出这么一朝人,一辈子能培养出2个科级干部、1个军人、1个个体工商户,很不容易,满足了……好多人羡慕我呢!”

尽管我与父亲生活在同一城市,尽管我有宽敞的房子空着,尽管也接父亲多次一起生活,但父亲最终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来同住……但是,不论怎样,每当被父爱围绕和融化时,自己就会发现生活中的种种落寞屈辱挫折及诸多不如意,统统变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

时光如梭。望着父亲银白如雪的发须,我不由自主地生出以平凡却伟大的父亲为荣,父亲则以我取得的点滴成绩喜悦和欣慰!

父亲在七十九岁生日前的某一天,破天荒、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想过个生日。这是我从记事起,父亲提的唯一一个小小要求。我依了父亲,小范围地邀约了自己的至亲,父亲很满意,很欣喜。

多年来,父亲的身体一直很清爽硬朗,这是我们做儿女的福分;直到去世的两年前查出了重病,已晚期。医生明白告知:父亲最多半年时间,该吃就吃,想玩就玩。但是,顽强的父亲,挺过了两年多的时间,这真是一个奇迹!其间,也没给我们子女添多大的麻烦。

父亲,一辈子教书育人,爱岗敬业,倔强要强,像一支蜡烛,把毕生的光和热献给了他热爱的乡村教育事业。父亲,一辈子命运多舛,谨小慎微,严于律己,似一只春蚕,用毕生的爱怜和无私温暖了他的挚友亲朋!公元2016年11月7日——丙申年十月初八,在他过完生日后第5天的下午2点36分,注定是一个镌刻而凝固的时刻!父亲,了无遗憾、默默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这成了挚友亲朋、我们子女心中永远的痛 。

至今我依然还记得父亲离世后的那三天两夜:天气突变,气温骤降,大风大雨一直不断,一时天寒地冻,吹在脸上的风格外地冷,不寒而栗,让从小坚持冬泳、从不怕冷的我,第一次感到特别的寒凉和疲乏!第3天一大早,我抱着父亲遗像一上灵车,就睡了过去,直到下车时才被小弟叫醒……由于父亲走得突然,好些亲友都没来得及通知,但他们闻讯后,顶着寒风凄雨赶来了,弄得厨子一阵手忙脚乱,这让我很感动很感激。

父亲 / 如山峦 / 几可触蓝天

青翠是风景 / 肃杀是磐石 / 总能让我们靠稳

在生命的沧澜里 / 总在背后欣赏

父亲 / 如耕犁 / 几不可站直

心思如潮 / 却从不在点种的收获里 / 显摆脊背的苍凉

在弓弓的汗雨中 / 翻新着一茬茬鲜活的希望

记忆 / 抑或重新荒芜 / 唯爱不曾走远……

父亲,天国里没有病痛、哀伤和纷扰,您现在在一个不高不低名叫“竹园”的半山上,背靠青山前绕绿水,这与您低调的人格、爱干净的禀性相符……父亲,您那边的世界一定很精彩,您也一定会护佑您的子子孙孙安康顺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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