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石美蓉 高兴清 向朝辉 向风芝 整理:罗应贵
国立第八中学是抗日战争期间由安徽迁往湘西的一所规模较大的学校。校本部设在乾城县所里镇(今吉首市府所在地),其余10个分部(1943 年改称分校)分别设于乾城、永绥(花垣)、保靖、麻阳、洪江、川东等。在乾城河溪曾设男高一部、所里对河设过高三部、初一部,女高部原设所里后迁乾州协台衙门,雅溪设师范部,初女部(初女分校)1938年到1946年设于乾州文庙。其他分部旧址由于种种原因,已不复存在。唯有初女分校旧址保存了下来,给吉首人民与八中学子留下深深的思念。
笔者作为曾经撰写过《吉首市志·教育分志》的人,对国立八中女校情有独钟,17年前的春三月,我来到当年的女校旧址寻踪觅迹。我从乾州粮站大门进入文庙,穿过当年女校操场,再经残存的明伦堂来到大成殿前面的天井。殿前栽有三株白玉兰,枝繁叶茂,树下立有一块长方形的石碑,这是吉首市人民政府立的文物保护碑。大殿对面是一栋楼房,板壁上至今留有“艰苦卓绝”四个大字,这是女校的校训。楼房下面有一个门,直通状元桥和月池。当年女校教师办公和住宿就在此处。昔日的桂花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状元桥北头的两株万年青。我一人在大成殿前后踯躅,这儿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激起我浓浓的乡情。
面前的文物保护碑,向我介绍着乾州文庙的过去与现在:“文庙坐落在乾州东门街万溶江畔的北岸,与观音阁隔河相望。清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始得同知沈元曾建修,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毁于战火;嘉庆六年(公元1801年)同知闫广居捐修大成殿,东门戟门,乡贤、名宦两祠,棂星门、伴月池拱桥;道光二十六年(公元1846年)同知邹阴南等重修。乾州文庙坐北朝南,南临东门街,北截古城墙,东西自成院落,原占地 2000平方米,大小房舍40余间。笔架山、棂星门、伴月池拱桥、戟门、乡贤名宦两祠、东庑、西庑、泼水岩、大成殿、文昌阁、明伦堂、后殿、客房、头门、照墙等构成规模宏大的建筑群体。新中国成立后改作乾州粮站,现仍保存前院、过厅、正殿、文昌阁、后殿、明伦堂等主体建筑,状元桥、月拱池、泼水岩犹存,红石牌楼已毁……”
我品读着志略,四处寻觅女校的旧址。
当年在女校求学的吉首籍八中学生和许多老乾州人说:女校设在文庙,部主任(分校校长)刘君尧、教导主任张子静、教官张慎博。一进校门便有一座高大的红石雕刻牌楼,院中有座石拱桥,人们叫状元桥。因为在科举时代,只有考取状元的人才有资格骑马过这座桥。桥下是青石砌成的半圆形水池,人们叫“月池”。桥两边各有一株绿叶如盖的桂花树,中秋时节,桂花飘香,满城尽闻。过厅左边是教导处,右边是庶务处,隔壁和楼上房间是教师宿舍。大成殿既是礼堂又是食堂,殿前的东庑、西庑及殿后左侧的旧房是学生的教室和寝室。学生每人发一床里外全白的棉被,二人共一铺,生活一律军事化,号声就是命令。人人穿灰制服,留齐耳短发,头戴军帽,脚打绑腿,佩带女校符号,个个像小兵一样。每天大家在操场上参加升降旗,做早操,参加童子军操练,打球、跳绳等。吃饭时,八人一桌,席地而坐,围着一钵菜。教室十分简陋,课桌是长条木桌,坐的也是长条木椅。开有国文、数学、英文、物理、化学、历史、地理、军训、劳动等。上课没有教材,有的是向上年级同学借,有的是老师边讲大家边记。同学们怀着抗日救国的远大抱负,白天如饥似渴地听课,晚上在昏黄的桐油灯下自习,即使就寝时间到了,大家也在读书。遇上老师查夜,把灯吹灭,假装入睡,老师一走,大家又在看书。前半夜同学刚睡下,后半夜同学又起来,一盏灯直点到天亮。
女校老师上课尽职尽力。他们学识渊博,讲课生动有趣,深受同学们欢迎。吉首籍苗族学生石美蓉回忆音乐老师张中之时说:张老师上课很有水平,每到上课时,他手拿几支粉笔叫同学们上黑板编歌。他说湘西是个好地方,我们大家来歌颂她。他要大家每人说一句,于是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写了满满一黑板,又叫大家整理修改,直到提不出意见,他才按词谱曲,教唱几遍,然后让同学们自己练唱,课上的很活跃。后来的张中之歌曲集就这样产生了。于是,每天下最后一节课,各个教室便不约而同地传出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歌声,接着同学们都呜咽地哭泣起来,场面悲切,直到管理学生生活的宛老师来劝慰大家,同学们才慢慢散去。
女校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悉心呵护着她的三百多个女儿。她们以安徽学生为主,其中也有其他沦陷区的,还有部分来自儿童保育院和儿童教养院。乾城县的女生也不少。过去乾所一带无女子读书的习惯,即使少数几个有文化的女子,也多数出自大家闺秀,她们外出读书的地方多为常德、桃源两地。初女分校建立后,本地家长深受启发,纷纷送家中女儿来女校读书。据统计当时就有68名女生在女校求学,而且多为贫寒家庭出身。后来从长沙来了三个插班生,她们是劳安、沈伊慧、沈伊莉。吉首籍女生石美蓉与她们同班。石美蓉回忆道:劳安同学举止文静,读书刻苦,能团结同学,沈氏姐妹比较活泼。
女校的学生在校除了读书,还要料理日常生活,做些缝缝补补的事,比如织纱衣、纳鞋底、做布鞋。课余,大家在一起做针线活,或一边做一边背诵英语单词,或就国文书里的课文,你问我答,互相纠正,一举几得,妙趣横生。星期天晚饭后,大家成群结队来到万溶江畔洗衣裳、游玩,反复吟唱由音乐老师张中之作曲、语文老师张金帆作词的《万溶江》,人人流泪歌唱,感人肺腑。
2022年的8月15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7周年纪念日。我再次来到乾州文庙,重访国立第八中学初中女子分校。眼前那伟岸挺拔的红石碑牌坊,那饱经风霜的古朴阁楼,那既是礼堂又是食堂的大成宝殿,那至今犹存的宽阔石板操场……向我倾诉着当年女校师生那段艰苦的求学岁月。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她们不忘救国,奋发读书的情景,耳畔又仿佛响起那委婉悲切的《万溶江》之歌。如今的乾州文庙,正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游客,其中就有国立八中乾州初女分校学生的后辈。
(本组图片由余芳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