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勇

“一炮响，二炮响，家家人家榨米汤。”仁军扳泥巴炮的本事真让我佩服。“叭——”那泥巴炸开的响亮声音，立马让我耳朵嘶鸣了两分钟。

这个时候，阳光正斜射在仁军家门口猪栏的栏杆上。他后来改嫁的娘从门内喊出声：“仁军啊，好放猪了！”

“晓得咯，又不是聋子。”仁军说。

“你等我一下子哟！”我甩掉手上泥巴，有点于心不甘。说实话，对于母亲安排我上学，我和仁军都抱着躲一天算一天的想法。

猪在我们前头，我俩走在后头。一会儿我们赶猪，一会儿猪赶我们。我们和猪，不知道谁管着谁。

仁军费力地扑打红蜻蜓，天上的蜻蜓飞成一片彩霞。它们轻飘飘地扇动翅膀，和水田里勾着头的水稻组成一幅画，那画，美得让人心醉。

“我不去上学。”仁军果断地说。

“那我也不去！”我们拉钩相约。

母亲素来慈眉善目，可放猪回来时，她的表情有点凝重。“不上学是不可能的。”她说，“妈当年就是想上你外公不让上。”第二天母亲用羊荆条，打散了我和仁军的邀约。我们发的誓都变成一句空话。

而仁军没有上，因为他小我一岁。我只好将自己用泥巴做的电影机，还有西瓜炸弹送给他赔礼道歉，他才算没与我翻脸。

开学第一天要升旗，下课我们爱玩的游戏是打纸板。大家猫着腰，将一张纸对折，然后再用32开纸对折，拼成十字形，再穿插。你打我，我打你，打翻过来就吃了谁的纸板。女同学就不一样了，她们玩老鹰抓小鸡。那个演老母鸡的，除了田老师，就是武英。

武英是对门村子田家的，也是原贵州提督田兴恕母亲家的亲戚。

我有点讨厌田家人，田武英和我同桌，她上课不用功，可是打小报告很在行。开学的一件大事除了听校长讲话，还有就是大扫除。我们班负责操场北角的卫生，那里有篮球架，以此为界线。田武英说我们几个男生东北角草拔的不干净，可她们女生的区域本来就没有长马鞭草。最后我们被罚了，重新拔草。

我恨得咬牙切齿。回家后，我的“军师”仁军出主意，明天搞条青花小蛇放她桌子里。蛇是仁军在山上抓的，想卖，人家嫌太小。

第二天武英上课时，打开课桌板，那蛇抬起头，武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痛哭。田老师气急了，“谁干的，啊！”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做声。第二天，老师上课考认字，轮到我了a、o、e，i，u，蛇，蛇……我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读课文露“馅”了！田老师立马明白过来，罚我操场拔草一个星期。

其实，武英也是我的朋友，是她教会我夹落子。我们用小石头当落子，然后一颗颗接住，谁手背上的落子多，谁就赢。当然，还是武英的技术好。最后我也就原谅了她，忽略了她睡午觉时口水把我的课本书弄湿了的事。

“有一天，一只猴子下山来，走到一块玉米地里，看见玉米结的又大又多……”我印象中，除了田老师读课文，武英是女生中读书最棒的。

转眼上了初中。和我关系最好的是符君平，他喜好临《西游记》里的画，他的临摹技术算是最好的，可符君平成绩并不好。开学时，班主任刘老师让我和他坐。“跟到好人成好人，跟到坏人成强盗。”可是直到初三，我也没有改变他。仍旧是炒一缸分葱剁辣椒，吃完三天，后面三天光吃饭过穷日子。

刘老师叹气，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表扬。因为我的成绩越来越好，成了全班第一，而符君平却是倒数第一。

上了高中，开学时，班主任蒋老师说，大家相互认识，可以送个小礼物。我的同排，一个姓刘的女生送我一本笔记本，我就在上面抄写歌词：《真的好想你》（周冰倩），《梦里共醉》（梅艳芳），《爱》（小虎队），《春光美》（张德兰）等，还有歌谱。后来，大家相互抄歌，《垄上行》《外婆的澎湖湾》（张明敏）是我的一个同学好兄弟陈代军帮抄的。当然，最喜欢的还是这一首:

我们的故事，说着那春天

在春天的好时光， 留在我们心里

我们慢慢说着过去，微风吹过冬的寒意

我们眼里的春天， 有一种神奇

——张德兰《春光美》

到了1988年，高三第二学期开学，在国营机械厂当工人的父亲特意领着我去学校外面的供销社，花32元人民币给我买了一块长春手表厂生产的“春兰”牌手表。他说，你妈让我帮你买的，说你的目标就是考一个好的大学！

就冲这块手表，我——一个乡下穷学生，知道不努力就对不起爹娘了。

结果？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