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本基
1958年秋,一辆解放牌货车从吉首开到古丈县城老塘坊,老师带着我们和全城人翻过崩岩山半山上的毛路去看。汽车让古丈人民看到了新希望!
1962年,古丈——王村公路建设指挥部办公室的牌子挂在了我家的大门上。
记得,有次运来两汽车炸药,都码在我家后屋一间房里。办公室主任一家在楼上办公办饭,各种物资堆满我家。
1964年,公路修到罗依溪;1965年,修到战堂口,并因凤滩电站规划,公路停工了。后来,王家堡至战堂口14公里毛坯路沉入水库。
1967年,古丈——王村公路再次开工。
1968年10月,我插队到高峰公社镇溪大队,站在村头可看见由三个滩组成凤滩的头滩和二滩。 两个月后,我沿着酉水河南岸翻山越岭走了110里,在晚上9点多,到达王村斜对面河西半山上的林科所营地。
我们生产队有10来个知青,修公路3人、修电站2人。我参加修公路3个多月、修电站4个多月,拼命干了一年,1969年10月招工回城。多数知青1979年秋才返城。我们那一代知青把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农村。
当时古丈县13个公社7万多人,高峰公社有1万多人,高峰连有300多人,13个连扎营在罗依溪、战堂口、林科所。当时住的是干打垒房,搭上一人多高的木架,铺上木板稻草,围上竹篱笆再糊上泥巴,顶上盖茅草用木棍扎紧。我们300多人分4个排,头对头卷着各自的铺盖,像两挂鞭炮一样铺在楼板上。
一千多人住这里没电,山泉水只够煮饭。下河挑一担水要一个小时,因此水在这里格外珍贵,早晚每人发一小瓢热水洗漱。一天劳作下来,一身汗加一身泥,身上结出好厚的盐锅巴,因为缺水只能干洗。因此,有捉不尽的虱子、臭虫、狗蚤。
生活条件差,但是我们建设热情十足。工地上红旗飘扬、人山人海、敲锣打鼓,到处一片叮当劳作声。
我们高峰连在全路段最危险的暴肚岩,公路到这里暴出一座山峰,要用炸药一点点炸掉。那时,全路段每天中午、傍晚都要放几千炮,炮声隆隆、烟灰满天,加上两岸回音,犹如淮海大战。
那时只有八磅锤、钢钎、洋揪、挖锄等建设工具。我和一个知青、还有我的家门炮手是好搭档,3人轮流挥锤掌钎。我13岁起干活,双手早就磨出硬茧,多半数到100下就摔锤。我要家门教我放炮,他说放炮危险,不肯。
每天都是两头黑在路上。有天早上飘着大雪,我们戴上斗笠、披一块塑料布就出工了。山崖下吊着一丈多长的冰棍,寒风刺骨,工地上口号声喊得更响了。下午突然一阵乒乓球大的冰雹砸下来,斗笠被打成了粗筛。雨夹着雪,衣服湿了,冷得浑身筛糠。大家都停工了,眼巴巴地盼着收工号吹响。我们高峰连是全团的标兵连,可不能熊了!张部长命令4个排的人手挽手紧紧地靠在一起,一遍遍反复地唱、喊毛主席语录歌。后来全路段各连都跟着唱、喊起来,几千民兵的吼声此起彼伏,震撼着酉水河两岸。雪水夹着激动的泪水直往下流,全身热血沸腾!就这样,大家也不觉得冷了,雨一停,就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傍晚。当时,食堂的小船在河对面湾里,我们刚收工的10几个知青下到河边齐声喊司务长。司务长是公社干部,对我们格外照顾,只要坐得下,都会叫我们上船。小船划过来了,他说今天买了一千多斤米和菜,只能上两三个人。我们又急忙爬上公路,去赶大队伍。眼看要赶上了,突然上坎“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哑炮炸响了。我把手电往上一照,双手把棉衣一翻盖住了头,蹲在地上。一阵石头雨过后,我们齐称司务长为救命恩人。而司务长乘坐的小船也因我们划过来又划过去,落在后头,躲过了这场灾难。
但是前头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的家门炮手就是这时牺牲的。他才24岁,修公路一年多放了一万多炮,却倒在一个哑炮下,永远长眠于地下……
历时6年,数千民兵挥洒汗水和热血,终于修通了古丈到河西近25公里简易公路。用渡船连接河西与王村,缩短了吉首至永顺、大庸两县的距离。后来这条公路在1998年改建成S229省道,加宽架桥穿洞。
后来我每次乘车经过这条路,心情都十分沉重。令人高兴的是 ,这10多年我走乡串寨去看高速高铁修建,看见工地上都是机械作业,再看不到八磅锤和钢钎了。吉首过古丈建成了铁路、高铁、G352国道和龙吉高速。在湘西的广大农村,村村通公路,交通四通八达,人民群众的生活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