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祥

我的老家坐落在酉水河畔的大岩板上，撤乡并村前这里因此得名大岩板村。大岩板见证了我的成长岁月，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个清明节我回到家乡，徜徉在绿树掩映的大岩板，一幕幕往事如放电影般在我的脑海浮现……

家乡的山寨里有两块远近闻名的大岩板。一块离寨子较近，在当门垅偏坡上，若去猫儿寨赶场，或去寨子梁读书，或去乡里办事，抑或是出门劳作，它都是必经之地。另一块大岩板斜卧在山寨对门大路边上，是湖南通往湖北的古驿道，当然也是寨上人赶场、求学、劳动和去县乡办事的重要通道。

当门垅那块大岩板因离寨子较近，是小时候我们经常玩乐的地方。那时，我们玩得最多的是坐“滑滑板”。“滑滑板”是用棕叶树上的几支棕叶制作而成，即将棕叶从棕树上砍下来，把三四支棕叶梗用细绳索捆扎在一起，再用订鞋底的麻线将棕叶边沿连接起来，一个圆形的“滑滑板”就制成了。玩“滑滑板”可以一个人玩也可以两三个人同时玩。一个人玩时，坐上“滑滑板”，双手紧握棕叶梗（即方向盘）从大岩板顶端飞驰而下，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啸，鸟在山中唱鸣，心无旁骛，如若射出去的箭矢，腾云驾雾般冲向终点。这是对小男子汉们智慧、胆略、平衡力的检验。多人玩时，邀上几个同伴，高呼一声“预备起”，比赛便开始。我们各自坐上自己的“滑滑板”，从岩板顶端滑下，看谁先到达终点。

玩“滑滑板”也有尴尬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和贵生、元进比试了三轮，不分胜负，棕叶由于多次摩擦被岩板磨坏了，我的裤子磨破了一个大窟窿，臀部的肉露了出来。他们两个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掉了大牙，我只好哭丧着脸悄悄地回到家里，撅着屁股不让父母看见，晚上睡觉前将裤子脱下来要姐姐帮忙用布缝上补好。第二天放学回来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她知道是我玩“滑滑板”磨破了裤子，狠狠地揪了几下我的耳朵。

我们去寨子梁上学，无论走山寨对门的大路，还是走当门垅的小路，都要经过各自路旁的大岩板，只不过当门垅的大岩板面积更大、坡度更长，上学距离近一些，是我们走得最多的一条路。每当我们来到大岩板时，大家都很兴奋，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在岩板上写的写作业、下的下打山棋、看的看小人书、背的背课文，大岩板成了我们的天然游乐场和学习室。

家乡属于丘陵地带，田土分布在大岩板附近，那两块大岩板成了寨上人天然的农作物晾晒场。那时农村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经营，农民凭工分核算分钱分粮，男劳力10分，女劳力7分。一般我都和女劳力一起劳动，开始只记2.5分。春末夏初，正是油菜收获季节，我跟着寨子里的伯伯伯娘、叔叔婶婶、哥哥嫂子以及姐姐们，去田间地头割油菜，再将一捆一捆的油菜运到大岩板上，从上至下有序晒好。经过几天晾晒，油菜由青黄逐渐变成金黄，远看好像大岩板上铺上了一床金色大地毯，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寨子里的农人们两男两女，组成若干个小组，按预先分配好的地点，天不亮就出门收割水稻。女的割禾晒稻草，男的脱粒运稻谷。这时的大岩板又派上了大用场，一个个稻草被拖上了田坎，晾晒在大岩板上，一对对，一排排，列成方队，好似身披黄金甲即将出征的战士，正在听候指挥员作战前动员。初冬时节，进入红薯收获期，也是晒红薯片的最佳季节。家家户户都要晒红薯片。几百平方米的大岩板约定俗成，一家一块，各自在自家地盘晒满了红薯片。那时我人小力气也小，每天父亲用箩筐将母亲切好的红薯片挑到大岩板上，翻晒就是我的事了：早晨上学去前将红薯片摊开晒好，放学后将红薯片收装到箩筐里，等父亲再挑回家。

白驹过隙，转眼我高中毕业了，那时不能直接考大学，响应祖国的号召，我回到家乡成了一名回乡知青，开启了我五年多的农民生活。我当过粮食保管员，当过三年生产队长，和村民们一起春种秋收、犁田耙田、栽秧打谷、薅草锄地，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庄稼汉。在村民们眼里我是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青年农民，山寨凡属与文化有关的事首当其冲想到由我去完成，譬如开会读报纸学文件，写标语搞宣传。用石灰水在大岩板上写标语是我成年后与大岩板最亲密的接触。刚毕业那两年每年生产队长都要派我去大岩板上写标语。标语口号除了生产队长从大队开会带回来的内容外，自己还要撰写，其内容涉及时事政治、农事活动，如：“抓革命，促生产”“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封山育林，造福人类”“严禁乱砍滥伐”“为人民服务”“抢抓时间，插完早稻迎五一”“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等等。这些标语口号虽然烙上了深深的时代印迹，但有的内容直到现今仍不过时。

大岩板伴我度过了青春岁月，更见证了山寨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大岩板上的悠悠往事仍不时荡漾在我的心中，化作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