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元

最爱的妈妈：

您好!

今天收到您的生日礼物：各种床上用品。

30公斤物品，我找了一位同事帮忙搬回宿舍，不知七旬的您，如何运到邮局。

30年前，您来深圳探亲，在我宿舍的日子，就是洗洗涮涮，每天都是劳动节。

本命年。

人生只有那么几个，如果幸运，我还会有一到两个，至此第4个本命年生日之际，不由回忆起：

12岁生日，我身着绿色运动服（妈妈送的“六一”礼物），一直在家翘首以待长沙出差的您。您出差时，我要求买一个生日蛋糕，夜色渐沉，我终于等来了手拎蛋糕匆匆回家的您。

那夜，12根生日蜡烛火花里，只有父母的笑颜，以及我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全然忽略了，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您是如何辗转各种交通工具，小心翼翼呵护着，那一个老家无法出产、脆弱易碎的生日蛋糕，还不忘那几根生日蜡烛。

那时的我，并不觉得幸福，我以为全天下的孩子，都跟我一样。

迄今，接触到很多人，他们谈起童年的艰辛，会出神叹息，甚至落泪。一些男性朋友，谈起《平凡世界》里的孙少平，不由自主有代入感，感动到忧伤。

而我的童年、少年，基本蜜糖加红糖，还有雪糕冰激凌。

直到我离开家，走向社会，南下就业，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友善，原来生活不是我小时手中时时捧着的糖罐子；原来除了父母没有人会重视我的生日；原来爱情在亲情面前，如此善变，后来的生日都是我手捧着一碗面，自己定一个蛋糕，再去看一场电影。和与父母相伴的生日较之，形单影只黯然失色。

但是，生日永不缺席的，一定是妈妈的清晨来电：亲爱的孩子，生日快乐！

挂了手机，我暴哭一场。

我不曾生育，也知道顺产的痛苦，是骨折疼痛的七倍。儿时，我问您：“生孩子疼吗？”您一脸惊怂，我终生难忘。

妈妈永远不记得曾经的痛，只记得迎接孩子生日的喜。

而我，却从不记得您的生日。甚至不知道您生日是哪一天。

父母与孩子的爱如此不对等，您说过，孩子对父母的孝敬是扁担那么长，父母对儿女的慈爱，是山路弯弯绵长悠远。

今晨，肖姨发来小侄女一文，说的“内卷”这个命题，大意是，小侄女人生字典里充满了竞争好胜。我陷入沉思，答案非常肯定：这，绝对不是我的人生主题。

我的童年毫无匮乏感，我非常满足，满屋书籍阅读，父母带我遨游全国各地，妈妈给我各地托人带来的时装。是的，三岁就有泡泡泳衣了，零食多到吃不完，手捧糖罐子，引来了小伙伴各种艳羡。妈妈带着我听戏、赏花、望月、观画，我，一路沿袭着您钟情的生命轨迹成长，所以，我不求上进，因为觉得人生已经很好，不需要更加努力。

成年后，我才意识到，您给了我一笔多么宝贵的精神财富。

人生苦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您日积月累培养我的兴趣爱好，我的日子将是多么煎熬。

因为有您，我仰望碑文找到前人在苦难中的坚韧，我在博物馆里用历史沉淀的美好冲淡我对生活的种种不满，我在影院剧场里进入他人磅礴壮阔的生命，跳脱现状，找到光芒。

回忆里，您一边给三岁的我洗澡，一边念叨：和为贵，忍为高；斗闹场，绝勿近。

我上学后，您告诫我：不要做一个稻草娃娃，只有皮囊，头脑糊涂。不要在人前谈论他人容貌，那些话题不是有品位的女生该说的。我工作后，您教育我，一口皮箱一张存折走遍天下，学会减轻负担。 我青年时，您谆谆教导：今天，你这个动作是不该有的，应当学会表情管理。不要小小年纪一脸俗相。

当时，我烦躁，觉得您事无巨细，唠叨啰唆，批评打击让我深刻怀疑自我。

现在，我才明白除了您，没有人能够像您那样，教育我好好勾勒自己外表的同时，提升着内在的灵魂。

爸爸的离去，是我人生最大的殇。十年了，建疆哥哥一句：“元元，你永远失去了最爱你的爸爸。”仍然让我潸然泪下号啕大哭。的确，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俩那么爱我了！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作为一个独生女，至今单身的我，迟早一日，如果您与我永别，我的世界是否会坍塌？我能够坚定不移充满热情继续拥抱这个世界吗？我会不会彻底崩溃，我如何在这冷峻的未来继续跋涉？

我思考了好久，终于，今年生日前夕，我彻底明白了：我，一定可以坚定不移地热爱着貌似冷酷的人生。因为，妈妈您，在我从小到大的岁月里，都在不断给予我您仅有的一切，那是告诫、教育、以身作则、爱和温暖，您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现实里，额外馈赠我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美妙人生。如此丰饶的童年、少年，已经让我能够独自承受惊涛骇浪的青年和波澜壮阔的中年。

所以，未来即使您与我挥手自兹去，即使我心里萧萧班马鸣，但是您赐予的一切，足以让我头脑清醒心灵丰富的行走着，感受着这个多样化的多彩人生。

若有诗书心中藏，岁月从不败女儿。

亲爱的妈妈，请您放心，您只有一棵独苗，您穷尽所有，把一切美好和对于生活的领悟都给了我，有您这样的母亲，无论风云变幻，波涛激荡，您的女儿一定会坐看云起，笑对人生。

我是如此庆幸成为爸爸与您的女儿，感恩苍天，它实在对我不薄，因为，有您这位美丽可爱大气的母亲。我何其有幸。

我爱您，亲爱的妈妈。

找到乐趣，人间值得。一呼一吸之间，世上所有美好，都有妈妈的气息。

女儿方元48岁生日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