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斌
立夏到芒种前后这段时间,是枇杷熟了的时节。
枇杷熟了,乡下的小孩们有口福了。那房前屋后一树树的枇杷,没熟的时候,挂在枝头,隐匿在碧绿肥硕的枇杷叶丛中,不显山露水,不认真瞧,还真的不容易发现它们。等到节气跨过立夏的门槛,这些枇杷就开始一天天地变黄、变甜,在树枝上颤巍巍地随风晃动,煞是喜人。乡下的孩子们每天上学放学路过,嘴里的馋虫就会不由自主被勾起来,按捺不住对树上枇杷下手。他们瞧四周没人,像猴子似的“嗖”“嗖”蹿上树,在树杈上稳住身子后,哪管枇杷是青是黄、是生是熟,麻利剥好皮就往嘴里塞。偶尔被主人现场逮住了责问,小屁孩们也不觉尴尬,振振有词辩解:“瞧你家这树枇杷长得乖,所以摘两颗尝尝”。
其实,对于乡下乡亲们来说,有人看得起有人吃,是这些枇杷最好的归宿,主人并不是真的责备。就算没被小屁孩们惦记,贤惠的主人也会及时摘下来,除了供自家人食用之外,多余的就分给亲友邻居们尝尝鲜,而这些枇杷,大多数因为各家大人们的忍口(舍不得吃),又基本落进小孩们的嘴里。
父母到坡上做农活,回来时也经常给小孩带回山中的野枇杷,这种口福对于城里娃来说应该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吧。可是对于乡下的孩子们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当他们长大成年后,或为人父为人母,或外出闯荡异乡,每当到了枇杷熟了的时节,这些童年啖食枇杷的趣事很是值得回味。只是,年少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以前的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枇杷熟了,又到了要收油菜的季节。育苗、移栽、施肥、培管,经过一个秋天的忙碌、一个冬天的煎熬、一个春天的培管,这个时候的油菜,枝杆上结满了油菜荚。而这个时候,天气也变化莫测,一会儿晴、一会儿雨,时晴时雨、时雨时晴。
碰上连续几天晴好天气,乡亲们就得暂时抛下其它农活,集中力量收割油菜。在当家女人的安排下,男人把竹晒垫搬到田里,发动家里所有能够劳作的人,包括在家的孩子,甚至晚上都要趁着月色或打着灯笼干。把已经割倒晒干的油菜用连枷或木棒捶打,一粒粒黑晶晶、油亮亮的油菜籽从油菜荚里蹦到竹晒垫上,一家人越干越有劲。这边捶,那边装,堆到一块,或驮、或背、或挑,大家齐心协力把油菜籽运回家,全家人一年的食用油有了保障。
等油菜收割完了,余下的油菜杆,聚拢在一起,点上一把火,化为灰烬,成为肥田肥土的好肥料,才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枇杷熟了,这个时段的腊肉最好吃。去年冬至前后宰杀年猪时所熏的腊肉,到了枇杷熟了的时节,吃得剩下不多了。把腊肉从谷堆里刨出来,烧起大火,皮子放在火上,直至把残存在皮子上的猪毛烧尽、皮子烧趴为止。反复清洗好后,砍成数块,放置在锅里煮,把多余的盐分逼出,再切成巴掌大的腊肉片回锅翻炒,待肥肉炒出油后,撒上干辣椒、葱蒜、姜丝、香菜。每天的晚餐,有这么一大砵诱人的腊肉,再倒上一碗包谷烧,一天劳作下来的劳累、疲倦也就随之消解了。再好吃的菜吃几次也会吃腻,必须换花样,腊肉也一样。干了一天的活儿,实在是太累了,随便吃个腊肉火锅也不错。在火塘边架起锅,把昨晚吃剩的大半砵腊肉倒进锅里,再浇上几瓢山泉水,到菜园里扯一些叶子菜,烧开后就可以开饭了。在热气腾腾的氛围中,大家吃得挥汗如雨、酣畅淋漓。
说来也怪,过了这个时段,再去吃腊肉,肥腊肉会变味,瘦腊肉会变得很柴。如此说来,腊肉的最后宿命,在一定程度而言,就是助力父老乡亲们完成枇杷熟了这个时节主要农事的。
枇杷熟了,春天老了,夏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