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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17日

父亲的家训

周玉萍

每次回乡,我都要到寨子最后面去看被废弃的老房子。小时候一直生活在那里,所有的童年记忆都发生在那里,感情上认为那里才是老家,才是我人生开始的地方。

因为很长时间无人居住,加上紧靠山林潮气重,木质结构的老房子有些歪斜,板壁的下半段爬满了绿色的苔印,看起来十分破旧,唯有大门边朱红色打印版的《家训》似乎受到了岁月的格外恩典,红底白字,格外醒目:

勤劳俭朴,理家有序;

崇尚科学,技术致富;

敬老爱幼,信友睦邻;

为人正直,语言文明;

守法遵章,律己恕人;

爱财有道,济困帮贫,

讲究卫生,美化家园;

谆谆训言,警钟长鸣。

落款时间是2004年4月18日。那时,我已离乡工作,不清楚立家训的来龙去脉。父亲为人低调,内敛,这个内容全面系统的家训,应该不是他主动立的,可能是当时形势的需要。父亲对于我们的教育和影响,也大多是在行动中,而不是言语上。

父亲生于1954年,有一兄一弟,按排行却称老四,应该是在他之上还有个夭折的伯伯或者姑姑。叔叔出生不久,祖母就去世了,父亲他们三兄弟在祖父一个人的拉扯中长大。当时农村条件差,加上祖母早逝,父亲的童年和少年充满了生活的磨砺。为了不饿肚子,他很小就辍学务农。当时,农业社在距离寨子好几公里的胡家界上开荒种地,山高,路远,路陡,很多人都不情愿去。为了多挣工分,父亲常去胡家界,一扎笼、一扎笼地背包谷,默默忍耐一百多斤的重压。因为过早干重体力活,父亲长得不高,但是筋骨很好,后来应征入伍。军队生活的锤炼,也给父亲增加了自律、正派和一般农民缺乏的见识,而这些,又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们。

我出生在二十世纪年代初,已经分田到户了。父母辛勤地操持着家里的几亩责任田,因为舍得花力气和时间,又舍得花钱买化肥农药,庄稼总是长得很好,收成比别人家多。农忙时节,父母天不亮就起床,做好饭菜,煮好猪食,扒拉完几碗饭,就背起背笼、扛着锄头出了门;傍晚,别人都吃过晚饭在马路上闲逛,他们才在沉沉暮色中归家,顺带背一大捆包谷秆当柴火。冬天不忙了,父亲从不参与打牌赌博之类的娱乐活动,和母亲一起把田地犁好,把周围的杂草树木砍掉,烧成土肥。能做的农活儿都做完了,父亲便到胡家界去砍柴。碗口粗、手臂粗的杂木柴,直条条地,用葛藤绑得齐整结实,扛在肩上搬回家,一天两捆,烤烟房的屋檐下立满了,便立在晒谷场上,在阳光下散发着树木的清香,散发着一种勤劳持家的康乐气氛。

父母很注重我和弟弟妹妹的劳动习惯培养。很小的时候,我便随着父母上山劳动,干些播种子、撒肥料、扯杂草的简单农活,或者做些去井边打水、捡柴烧糍粑之类的服务。再大一些,我就要带弟弟妹妹,做饭、洗衣服、煮猪食、喂猪。到了初中,就陪着父母在山上种洋芋、背包谷、打谷子,在劳动中体会一粥一饭的来之不易。印象最深刻的是我读师范的那几年暑假,和父母一起去摘烤烟叶,睡眼蒙眬中起床,爬上山坡才看到太阳出来。踏着露水在烤烟地里摘烟叶,裤腿、衣袖都湿透了。太阳升起来了,烟叶上的焦油粘在脸上、手上、衣服上,黏糊糊地,很不舒服。临近中午,在酷暑毒辣的阳光下背着一捆烟叶回家,又饿又累又晒又痒的感觉,我至今记忆犹新。

回头去看,当时我们做的农活并不多,未必能减轻父母的负担,他们之所以坚持,是想对子女进行一种真切现实的教育:在汗水、泪水甚至是鲜血中看到生活的艰辛,懂得坚持的意义,比一千句一万句漂亮话都有用,都记得牢固!

因为在生活中吃过了太多的苦,父亲最大的希望就是我和弟弟妹妹能够好好读书,通过考大学、吃“皇粮”来改变命运。我小学一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得分是语文68、数学86,在村小的十几个孩子中,算是比较拔尖的。父亲看到了,便让我安心学习,不再像村里其他孩子那样一放学就有做不完的农活,也并不因为我是女儿而放松要求。在父母的教育、鼓励和支持下,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初中毕业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师范的五年制大专班。但是,上学除了学费还要交八千块钱的建校费,父亲卖掉了积攒几年的稻谷、玉米,加上东借西挪,才凑够了一万多块钱,但是非常的开心,一再要我安心读书,不必为钱米发愁。我读师范的几年,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外出打工,虽然有时需要向亲戚借钱交学费,但也平安顺利地把我供毕业了。

勤奋上进,家风传承。在父母的教育之下,我们一家三兄妹全部大学毕业,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县城买房定居,成为村里人羡慕的对象。城里的生活也有困难和烦恼,但年少时的经历是人生一笔宝贵的财富,父亲那些写下来和没有写下来的家训,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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