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窗外,一片啁啾的鸟鸣,不知它们在哪片阳光地里、在哪棵绿树上,如此清新悦耳、生动活泼。
这季节,那细绒绒、圆溜溜的鸟窝里可孵有绿色的画眉鸟蛋吗;那几根枝丫叠就的粗糙的鸟窠里可孵有白色的斑鸠鸟蛋吗;那低矮枝丛间的细绒、精巧的鸟巢里可孵有麻壳色的山麻雀蛋吗?这时候,茂密的山林间、高大的枝叶丛到处都有孵窝的鸟儿,到处都有鸟儿清脆的啼鸣,到处有我们寻找鸟儿的身影。山林是如此的生机盎然、宁静欢欣。
云朵不再像春天那样均匀地密布在天空,此时在天上大朵大朵白着、蓬松着,在高天上流走;阳光照得远处的旷野一片耀眼的白,它在近处翠绿的枝丛上跳荡,炽燃的光晕升温着这个夏天;杜鹃花、金银花已然开过,野刺花在坡岭间、在灌木丛开得格外繁密而猖狂,就像山野女子的歌声和欢笑;银亮的山泉水似一道道白练垂挂在青山间,翻涌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激荡起一股股丰沛的水汽,把山川点缀得格外的明净而润朗,这就是“绿遍山原白满川”吧?
松树、柏树、杉树高大茂密、青枝翠蔓,残冬的老叶已脱落干净,新发的枝叶摇曳树梢,把山野妆点成天然的绿色氧吧;各样杂木树也长出了新叶,抽发的新叶全然展开,绿得蓬勃、绿得鲜亮,像新生儿欢快舞动的手掌。那些松树、柏树的枝叶是翠绿的,而这些杂木树的枝叶是嫩绿的,这么一团翠绿、一团嫩绿,初夏的山林就有了更多的景深和叠韵。野刺丛在林间空隙地带、在林地边缘处长得格外茂盛,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就像一条条绿蛇纠缠、翻爬在那里,这里一蓬、那里一堆,恣意地绿着。林间的空气格外清新,饱含着润泽的水汽,以及叶的新绿和野花的芬芳。
这季节的山林是鸟的天堂,到处是清新悦耳的鸟语,还有偶尔划过眼前的鸟的影姿。“阿公阿婆、阿公阿婆”,那是布谷鸟在哪片天空里鸣叫呢,在半空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声线;“叽喳、叽喳”,那是山麻雀在贴地的灌木丛中鸣叫,不一会儿又跳到了那处的灌木丛,让人捉摸不定;“叽米、叽米”,“呜啊、呜啊”,那不知是什么鸟儿在叫,也不知它们在哪片枝丛中鸣叫。当你侧耳倾听前面不远处鸟鸣的时候,冷不防你后脑方不远处又飞出了鸟鸣,让你一时沉醉在那里。这些鸟鸣时而在草丛、时而在半空,时而在坡顶、时而在林中,初夏的山林正在上演一场百鸟的音乐盛会。在这鸟的歌声里,夹杂着蝉的叫声、蝈蝈的歌唱,以及一些咿咿呀呀的虫鸣,那是大自然弹奏的和谐乐章。
我们循着鸟的歌声,去寻找那些美丽的鸟儿,迤逦进山林的深处。阳光在密林处投下一片绿茵,在稀疏处投下一片明媚的光晕——从这里可以看见头顶的蓝天和云朵,丛林碧绿、蓝天如洗。一只色彩美丽的锦鸡穿越林梢,在丛林上划过一道绚烂的影踪,俶尔远逝;只听见“扑腾腾”几声,一只山鸟飞出了草丛、飞向远处的天空,这时才看清是一只野鸡;一只灰色的斑鸠飞向一棵茂密的绿树,然后停在不远处的树巅上,“咕咕、咕咕”地叫着;一只布谷鸟从头顶的天空飞越,抛落一串串音乐的弧线,初夏季节在这一声声的布谷声中升温,连同乡村的农事。
在山林间穿行,渴望遇着一些美丽的鸟儿,它们离我们那样亲近又那样遥远,它们总是在我们的身旁歌唱,和我们做着捉迷藏的游戏,让我们心痒难耐。我们循着一棵棵大树找过去,渴望遇着一窝绿色的画眉蛋、白色的斑鸠蛋,或者麻壳色的山麻雀蛋,虽然我们一次次落空,但我们依然乐此不疲,一次次地来,欢欣地来。在这山林里,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功课,也忘记了回家。渴了,我们就去掬饮林中的山泉,那么清冽而甘甜。饿了,就去采摘山野泡,什么羊奶子、龙船泡、野桑泡;或者,去附近的地里烧烤蚕豆,那是真香啊,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那样好的蚕豆了。累了,就睡在那高大的树荫下,枕着阵阵松风,呼吸初夏的气息,听凭蚂蚁爬过我们的裤管。我们也曾因爬树掏鸟窝而挂破了裤子,躲在离村子不远的草窠里不敢回家;我们也曾因贪玩过头而把妹妹遗落在后面,直到妹妹的哭声传来;我们也曾因扯了不成熟的花生而被大人扯着耳朵……初夏的山林,寄存着我们幼时几多的欢乐与笑声,梦幻与希望。
我们远离了山林有多久?我们可还记得那片山野的新绿、阳光的洁白、清泉的甘冽、野花的芬芳,记得那山野之趣、如歌的鸟鸣?某个夜晚,我们可会坐在城市的楼顶,顶着头顶的夜空和明月而忧伤?——月光下,可会有我们淡淡的影子?
走进这初夏的山林,抚摸着那一棵棵高大的绿树,静听枝头鸟鸣,凝神如水,有风吹过,如一支寂寞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