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玉
小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到了大雪节气前后,总能看见空中飞着雪花,屋檐下挂满长短不一的冰凌,路面积水结了薄薄一层冰,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冬天的早晨,母亲喊了几遍,我仍会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装睡。母亲不耐烦,会“咚咚”地走过来,揭开被子,我才不得不起床去上学。
班上有同学提着小火炉来学校,那是自制的小火炉,在锈烂的搪瓷缸上,一边打一个洞,用铁丝穿上。搪瓷缸的侧面还钻几个孔,用来通风,底部铺上一层炭灰,上面放几块木炭。他们拎着小火炉,舞动着手臂,甩着一个圈又一个圈,一路甩,一直甩进教室,炭火也就燃起来了。
我们家有五兄妹上学,谁也没有享用过小火炉。冷了,我就和同学“挤油渣”。一下课,飞跑到教室后面,紧贴着墙壁,两边同等人数,相互用力挤对方,直到把对方挤出那面墙壁就算赢。这种活动,让我浑身发热,比烤火还管用。有时候我们还会挤出一身汗,上课铃一响,我们头上顶着腾腾热气,泥鳅一样溜到座位上,边用书本扇着,边嚷嚷着“热、热”,教室后面腾起一股呛人的灰尘,久久不散。老师一进教室,看到教室后面尘埃飞舞,就会骂一声“乌烟瘴气”,然后命同学把门窗敞开,放走灰尘。
放了学,我背上满是墙壁灰,回到家总会招来母亲一顿臭骂。骂得凶了,第二天我便改为踢毽子、跳橡皮筋、跳房子,这些游戏都可以帮我驱逐寒冷。
踢毽子并不是我的长项,用力过猛和用力太弱都接不住毽子。同学中有人很会玩花样,把毽子抛到空中,用脑袋稳稳地顶上,或者一弓身,一仰面,毽子就会刚刚落在脸面上,分毫不差。还有的连跳几跳,丝毫不乱分寸,总是从从容容地用脚稳稳接住,毽子和鞋面好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在一起。这些技术,我小学毕业也没有学会。
我喜欢跳橡皮筋,轻松而又快乐,边跳还可以边唱歌谣:小朋友,相交友,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橡皮筋随着我的脚一上一下,起伏跳跃,我的快乐也随着橡皮筋起起伏伏。
如果遇上一场雪,那就成为我们不期而遇的美丽时光。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踩着积雪,印下一串串洁白的脚印,在树枝上寻一块透明的冰凌,掬一捧洁白的雪,便觉得这个冬天没白过。
我们最爱堆雪人,冻得手指快断了,依然乐此不疲。我们兄妹五个一起滚雪球,找块煤做雪人的眼睛,找小棍做雪人的鼻子,找一张红纸剪成一个月牙儿,当作雪人的嘴唇。哥哥不知从哪儿寻到一截烟屁股,插进雪人嘴里。姐姐从屋门前堆放的杂物中找来一顶破草帽,戴在雪人头上。看着雪人的滑稽模样,我们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忘记了寒冷。
今年的大雪节气并未下雪。一大早,听到冷雨敲窗声,我赖在热烘烘的被子里,久久不愿起床。再也没有人揭我的被子,呵斥我起床了。想起已逝的母亲,心口有些疼痛。窗外,雨声,声声紧促。有风从未关严实的窗缝里透进来,窸窸窣窣地扫动着窗帘。我睡在床上,听着雨声,听着风声。
拉开窗帘,外面无雪。近几年很少看到大雪。站在窗前,儿时兄妹堆雪人、打雪仗的趣事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而今,我们天各一方,散居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工作。此刻,我却从未这样强烈地期待一场雪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