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程

多少年来，我一直忘不了父亲曾经用过的那把篾刀。就是这把篾刀，父亲拿着它，为大家庭也为孩子们铺就了人生之路。

记得在大集体的时候，我家老小共九口人，仅爹爹和娘两个劳动力，家里成了超支户。为了家庭，爹爹拿起篾刀开始了副业。

每年栽插后的“五六七”三个月，生产队鼓励支持社员们开展临时副业，每人每天交人民币一元五角，记十分工分。这三个月是爹爹的黄金时间，他与生产队的几位叔侄亲友相邀为生产队里搞副业挣钱，交好副业款后的剩余可为家庭缓解部分经济压力。

炎热的季节，他们带上篾刀和干粮，去小溪公社一带买竹子破成篾再挑回来，一个来回一百多公里，一去就是四五天时间。

那里山高林深、人烟稀少，毒蛇猛兽随时出没，让人防不胜防。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们经常几个人挤在石壁下面过夜，烧起篝火，用以驱赶蚊虫，吓唬狼群虎豹什么的。

爹爹离家破篾的日子里，从出门到归家这段时间，全家人都为爹爹的安全挂心。盼啊盼啊，直到看着爹爹挑着一大担篾片，有节奏地甩动着膀子到了门口时，家人才将此喜讯告诉奶奶。奶奶听到后说：“回来了，就放心了”。

这时候，便看到奶奶脸上挂着的微笑。

爹爹回来后，从改篾到编织，他废寝忘食，日日夜夜沉醉在篾条里。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当我一觉醒来，那“喳喳喳”“哗啦啦”“叭叭叭”等篾片的“交响曲”总是让人难以再度入眠。我能听得出，这时的爹爹又在改篾，或是在编织箩筐，亦或是在打斗簟了……

此时，公鸡已不知打鸣多少遍。

全家人睡不着了，我也睡不着了。我悄悄地起来走近爹爹，一盏墨水瓶制成的简易煤油灯前，他就着摇曳的灯光忙碌着。爹爹有时也在打盹儿，但是，一个盹儿醒来他又开始了手头的工夫。我透过摇曳的灯光，透过爹爹疲惫中的坚强，看到了生活的新希望。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久而久之，爹爹的脸消瘦了，眼圈也红了。有时深夜，我还听到父亲一声声的咳嗽。每当此刻，我的心便像被针扎般开始抽搐震颤……

很多时候，我听到奶奶心疼的提醒：“儿子，半夜过了，身体要紧。”爹爹总是乐观地回：“是的，是的，一会儿就干完了。”

年复一年，爹爹与娘一道，任劳任怨、不辞辛苦，摘掉了“超支户”的帽子，让家里一步步走出困境，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2010年春，爹爹以他90岁寿龄走完人生。每当看到家中那些爹爹生前留下的箩筐、晒簟、背篼乃至刷把等竹制品时，仿佛看到爹爹就在眼前，听到他耐心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