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这是我从朋友的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

从前，有两位书生，家里很穷。当时，乡试在即，两位书生因为攒不足路费，正愁眉苦脸。一日，两书生功课之余上街闲逛，忽然看见镇上富翁的公子在街上东游西荡、左瞟右看。但见富翁的公子头戴纶巾、身着长衫，在家人陪同下四处闲逛、招摇过街。富家公子不喜读书，却爱书生那套装扮，四处附庸风雅。富翁见了直摇脑壳：“你不想读书，又糊弄这个虚样做啥，没的个羞死人了！”富家公子不管这些，依然我行我素。

见了富家公子，两书生眼睛一亮，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番，就来到富家公子面前：“仁兄，如今乡试在即，可想前去乡试？”“想是想去，只是没人引路。”富家公子说。“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只是——”两书生故意面露难色。“只是什么，怎么吞吞吐吐？”富家公子睥睨了两书生一眼。“我俩盘缠不够，怕是难以成行。”两书生叹气说。“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只是一路上两位仁兄要多帮衬我才好。”富家公子说。“这是应该的！”两书生抱拳说道。

富翁听说儿子要去参加乡试，并且有两位书生陪着去，很是高兴。富翁还找到那两位书生，当面嘱咐了一番：“贤侄，犬子在路上还要仰仗二位多担待！”“好说，好说！”两书生满口应允。于是，三人上路了。

三人路过一条不宽的溪流，但见流水潺潺、清澈见底、鹅卵照影、水草飘拂，一派迷人风光。眼前，一群仙鹤正在不远处嬉戏，浮在水面上的、单脚站在水里的、在水里觅食的、低飞在水面上的，一幅群鹤嬉戏图。富家公子见了，忙问道：“那叫什么呢？”一书生笑道：“群鹤水中趣，羽白如棉絮。”“好诗，好诗！”富家公子忙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村子，看见一群大人、小孩正在田里捉鱼，满田水都被捉鱼人弄浑了，大小鲫鱼翻白在浑浊的水面上。“那又是什么呢？”富家公子问道。“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另一书生说道。

三人继续前行，就到了省城边上。这时，天色已暗，正吹着大风，路旁一棵柳树被吹得枝条乱摆、柳叶纷飞。富家公子又问：“那又该怎么叫呢？”“这个啊，就叫‘风过柳树叶，吹起无数片’。”书生回答。富家公子一一记在了心里。

晚上住宿的客栈离考院不远，因为位置好，许多考生都喜欢住在这里，住这家客栈的考生每年上榜的就比较多，真个是门庭如市。店主读了点书，有点文化，他也想住在自己店里的考生有点水平，后来就定了一个规矩，凡是住进客栈的都要吟一句诗，吟不来就不能进。两位书生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店了，轮到富家公子了。只见店主笑吟吟地站在门旁问：“公子，可有好诗？”富家公子哪见过这场面，急得额上直冒汗，直拿衣袖擦汗，情急之下忽而想起路上记住的诗句，不禁脱口而出：“群鹤水中趣，羽白如棉絮。”“好诗，好诗。公子请进，这走得一头大汗的！”店主忙把他让进店里，却不曾见那两书生正掩嘴在门内笑。

第二天，三人进了考院，一一被引进各自的考棚内。试卷发了下来，富家公子盯着眼前雪白的纸张发呆，一时不知如何下笔。他紧咬笔头、抓耳挠腮，突然想起在路途中记住的一句，于是在纸上写了下来：“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然后，又不知道下句怎么写了。这样边吟边想、边想边吟：“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一时间，富家公子脸红耳赤、汗流浃背。恰巧这时，两位巡考官经过，听到富家公子在喃喃念叨，仔细一听大吃一惊；再看写在纸上的几个字格外大，心里更是吃惊：“这是哪里的来头呢？”两位巡考官商量了一下，决定向主考官报告。主考官沉吟了一番，决定见一下这个考生，遂去了富家公子的考棚。

“尊翁是谁？”主考官问。

“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富家公子还没回过神来。

“尊师是谁？”主考官继续问。

“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富家公子显然还在努力回忆。

“那你读了好多书呢？”主考官皱了皱眉。

“风过柳树叶，吹起无数片。”富家公子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喷出一句。

“好，好，我晓得了。”主考官摞了摞胡须，看着眼前这位一身华服、方头阔耳的富家公子，吟吟笑了。试卷收上来后，主考官盯着纸上“大人一出手，鱼儿哪里走”的几个大字，看了好一会儿，说：“把我的朱笔拿来。”

过了些日子，到了放榜的那天。两位书生去看榜文，没想到的是富家公子的名字赫然在列，却从头到尾没看到他俩的名字。两人相视苦笑：“原是叫他来随行，没想我俩是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