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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20日

见 霜

文/ 图 高 翔

冬一至,霜就在枝上、叶上,银银地盛开了。

说是盛开,的确是。晨里,因同事家的丧事需帮忙,被逼着起了个早,忽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光秃秃、灰不溜秋的桃树、银杏树的枝条上,一夜间,竟然长出了厚厚的一层银银的白物,白净,清新,晶莹,让人不由自主地疑心:那枝条上一定是开出了碎碎密密的银花吧?唐朝的那个岑参,说的“千树万树梨花开”,或许就是这个?再抬头远望去,那枝上开着银花,那叶上开着银花,那车顶上开着银花,那瓦上开着银花,那草垛上开着银花……好一个银花的童话世界。

可是,近年里,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不见这银花的童话世界,应该是很久了吧。自从迈入中年后,老是想,人的一生大概是没有多少机会出现高潮迭起的故事了吧,所谓的辉煌与灿烂,大概是与己无缘了。而剩下的日子,便是波澜不惊平铺直叙的岁月了。因而,人也就黯然起来,也就慵懒起来,也就无为起来。就说晨里吧,是不愿意早起的,尤其是冬天不愿意早起,毕竟棉被里的温软,远远比冬晨里的寒意要诱人得多。

然而,只活在晨里的霜,与我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霜不会从清晨走到黄昏?为什么不能等等我?不会的,霜浓必晴天。每次的浓霜天,随着一轮日头的蠕蠕升起,寒霜便随之蔫软成枝叶的湿湿泪水,流走的流走,枯亡的枯亡。

它们的生命,就是如此的短暂。

然而,正因为这般的短暂,霜便抓住这短暂的光阴,不留余地地盛开着。

你看,眼前的它们,那盛开的气势,与桃花盛开气势比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春日的桃花,虽然火火地一团团盛开,开得炽热、疯狂,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之势。但它们终究是在枝头叶腋处才开,哪里像这霜花啊,它们全然不管叶腋不叶腋,只要有地方站立身子空隙,就拼死拼活地拥挤在一起,你立在我额头上,他站在你头颅上,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他不顾我,花开得雷霆万钧,开得所向披靡,有“一剑霜寒四十州”的恣意飞扬。

它们开得不仅有气势,还很勇敢。在高高枝条下面,在崖壁的悬空处,在这些艰险地方,它们竟也不回避,毫不犹豫地盛开着了。

看着眼前的这短暂的霜花,竟如此怒放,忽然想到,在这天地间,每一个人,不也是一枚短暂的霜花?小沈阳在他的小品《不差钱》里说:“人这一生其实可短暂了,有时一想跟睡觉是一样一样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嚎—— 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嚎—— ”

然而,在这短暂的一闭眼一睁眼里,很多人都在努力地绽放着自己。看贝多芬,他说:“不要懒懒散散地虚度生命!”他也在践行着自己的格言,在他那有限的57年里,他始终不忘勤奋创作——尤其是他耳聋后的二十年间,他的大部分作品,就在那时候产生。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竟然留给了后人诸多作品:九首编号交响曲,三十五首钢琴奏鸣曲,十部小提琴奏鸣曲,十六首弦乐四重奏,一部歌剧,两部弥撒曲,一部清唱剧与三部康塔塔……

还有只活了37岁的梵高,在他那更短暂的37年里,他忍受着世人的不理解,历经千千次的磨难,把一颗灿烂的艺术生命灵魂,留给了后人在茶余饭后里去品评。

他们都和霜一样,在短暂的光阴里,绽放着自己。

望望远处,同事家肃穆的挽联,苍白的孝帕、孝服,如盐,似雪,更似霜,那是一个人,如霜一般盛开在人间的最后一现?

是的,见霜,我见到了自己。我的心底,兀地腾起一股中年以来从未的力在涌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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