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林

读完中短篇小说集《不间断的人》后，不由感叹80后小说家双雪涛的叙事手法非常聪明和老道，从不经意的日常琐碎入手，渐次递进，伸展到令人惊喜或惊讶的故事中。除了中篇《不间断的人》，该书还收入了《淑女的选择》《刺客爱人》《香山来客》《白色拳击手》《买狗》和《爆炸》六个中短篇小说，且都是从未出版过的作品，也是继《平原上的摩西》《聋哑时代》等佳作后，双雪涛的七篇心血力作。

从安东的发财树死了，到安东的日常种种，你很难想象《不间断的人》的故事情节竟涉及人工智能，甚至要追寻一种图腾。安东以及他的日常生活只是一个点，由这个点扩散出去，就是个纷繁离奇以及科幻感十足的故事。譬如安东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女邻居，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显得那么突兀，却道出了这个小说力图探讨的问题：“人，只是不间断的人类的一环。”再譬如科学家陆丝丝和她创造的两个AI子君和涓生，非常神秘和有趣。两个仿生人逼真极了，很像人类，竟还会写歌。随着情节一步步递进延展，随着寻找鸟骨的仿生人与人类的深层次互动交流，日常与科幻、现实与虚拟、身边人与仿生人、S市与北京，皆相互杂糅，难分彼此。而叙事者双雪涛很像个酒后微醺的猎人，冷静又逻辑缜密地探讨着人的情感、善恶以及逃离现实世界的方法。双雪涛在访谈中说，他创作《不间断的人》的起因是听到过一首英文歌《Puff Magic Dragon》，歌词讲述了一条龙和一个男孩的故事。双雪涛还说：“将来人和人工智能结合的过程中，人也会出现一个新的概念，它就是在不间断地往前走，不停地变化它的形态。”

一个来到陌生城市寻找记忆的拳击手，一个在艳粉街深夜买狗的酒鬼，一个让时空流转的刺客……其六篇小说具备一个共性点：日常中的荒诞性。

《淑女的选择》和《香山来客》属于同一类型的小说，人物组成和故事情节都非常简单，且颇有些神秘主义的味道。《淑女的选择》里，基本只有三个人物，“我”、在高校讲述文学的作家和作家的一位女粉丝。女粉丝每周五来听他的课，总是在阶梯教室里喃喃自语。经过“我”与女粉丝的交谈，知晓她是一位火车司机，而非某个专业的学生。女粉丝笃定认为她非常喜欢作家，并坚信能和作家一道来改变这个世界。当她在下课后将这些告诉作家后，遭到作家的理性冷遇。当她告诉作家“我爱您”后，又遭到作家的果断拒绝。于是，她拿出一把水果刀，划向作家的脖子……《香山来客》只是做了性别互换，彭克用烟灰缸砸死了女性数学天才郭晓派。

中篇《刺客爱人》与上述作品的叙事方法则不尽相同，是现实与历史彼此缠绕的复合式叙事。现实是两个东北姑娘姜丹和马小千在北京打拼的情感和日常生活，而两个姑娘的父亲皆死于1995年的一场离奇凶杀案。姜丹的父亲名叫姜卫刚，曾是S市一个小拖拉机厂的保卫科科长。姜卫刚伙同其他两人通过中间人马连众（马小千的父亲）做地下古董交易时，因要价过高，过于贪婪，又出尔反尔，激怒了霍光，杀了他们。这个故事的背景是1995年前后东北地区诸多企业大幅度减员下岗，下岗后的许多工人，一时很难适应生存现实，处于极度焦困状态，精神世界更是日渐逼仄。而霍光杀了几个人后，也长期陷于恐慌和焦虑中。他排解这些负面情绪的方法是去北京结识马小千，而且之后通过长期通信的方式试图爱上马小千……

从《不间断的人》到《淑女的选择》，再到《刺客爱人》，双雪涛用他惊人的想象力，让一个又一个故事，在日常或者庸常琐碎中，渐次走向科幻与荒诞，甚是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