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麦玲
爸爸昨日打电话来,说把家里的老黄牛卖了,我说:“卖了好。”其实我跟爸爸一样,心里是不舍的。
据爸爸讲,老黄牛是从爷爷手里一直繁衍下来的,屈指一算,已经有100多年了。爸爸自进入古稀之年,腿脚越来越不利索,特别是右腿疼痛厉害,慢慢的,后来走路就离不开拐杖了。
早在三年前,爸爸就有卖牛的想法了,但母牛一年一崽,卖了大的,又来小的,一头牛儿养个一年半载,也能卖个万把块,在农村,够用上好一阵子了。加上牛儿是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对爸爸来说是一种念想,所以嘴上虽说卖,其实心里是不舍不愿的。这次牛“彻底”卖了,我知道,爸爸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一大一小两头(准确说是三头,因为母牛肚里还怀了一头)一起卖了,我想爸爸看着空空的牛栏,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但电话里我不敢多说什么,只说卖了好。
下班回到家,我告诉老公说爸爸把牛卖了,老公也说挺好,可我说再回家我就没有牛放了,老公笑着说:“你一年又回家几次。”是的,自从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参加工作,背井离乡的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家,放牛却是我最喜欢做的活,也是我每次回家的必修课。
牵起牛绳,便如拾起童年,每每这时,小时的一幕幕、一桩桩往事便不由自主浮现在眼前。“离家出走”30多年,家里的变化挺大的,但不变的,是我对家的牵挂和情愫,对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依赖和依靠。每每想家了,或心情不好了,我都会打个电话给父母或姐妹,唠磕半天后,心情就莫名其妙地静了、顺了,也烦忧不再。
放牛、割牛草是我儿时干得最多的活,牛是我儿时的伙伴,它充盈着我的整个童年。小时割牛草,爸爸会教我们怎样握草,怎样拿刀,但即便这样,手也常常被茅草划得大口小口,刀割到手也是常有的事。我手上有好多大大小小的刀疤,都是儿时干农活或顽皮留下的。
爸爸对牛的感情很深,我见他每次拉牛时都会跟牛说话,或是叫它天黑了自己回来,或是叫它听话不要跑远,如此等等。小时候我们找不到牛时,只要爸爸一喊,牛若听到就会立马回应,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牛就不是难事。秋天庄稼收完后,牛都放着,天黑了就会自己回来,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去年母牛就把小崽崽生在了山上,害得爸妈找了好久,爸爸腿脚不方便,妈妈用个大背篓把牛娃背回来费了很大的力气,路上不能歇,一歇牛娃又要从背篓里往外爬。爸爸责怪老黄牛,说叫你要生了就赶快回来的,你却生在山上。我心里想,恐怕牛妈妈也是要生了很痛走不动了吧。
虽说老黄牛很温顺,但也有被爸爸骂的时候,记得有年五一,爸爸修公路叫牛帮忙拖石头,每次一上套子,牛就拉一泡屎,我在旁边帮忙,看牛拉一车屙一次,就想起农村那句“懒牛懒马屎尿多”的俗话,觉得挺有意思,就暗暗记下了数字,就这样,牛拉了九车,屙了八次屎一次尿,我都奇怪牛怎么次次都有拉的,并且每次都是上套子的时候,其实每车间隔也就10分钟不到,惊奇的同时也感叹农村的俗语总结竟如此之精准。自始至终,爸爸一直骂骂咧咧,我想笑不敢笑。后来告诉姐姐她们当时的情景,我们哈哈大笑在一起。
放牛的时代已成过去式,但那些与牛为伴的日子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于父母,于我,于姐妹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