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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28日

终将被审判的“恶意”

—— 东野圭吾小说《恶意》浅析

作者: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6年11月

彭介勇

“让他害怕的不是暴力本身,而是讨厌他的人们身上散发出的负能量。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如此深的恶意,他至今都不敢想象。”这是日本小说家东野圭吾侦探推理小说《恶意》里饱含哲理、又逼近小说人物形象肉质和主旨的一段话,为评论者所乐于引用。它告诉我们:与“暴力”比较起来,“恶意”才是更加令人害怕的东西。因为暴力固然激烈甚至血腥,但它终究具有明面性和短暂性,而恶意则可能更具隐蔽性和持久性,散发满满的负能量。

《恶意》被奉为东野圭吾悬疑小说的巅峰。小说情节:畅销书作家日高邦彦(或称日高、邦彦)将要出国的前晚,在自己家里被旧日的同学野野口修(或称野野口、小修)杀害。案件侦破后,凶手对犯案事实供认不讳,却对犯案真实动机讳莫如深,极尽遮掩,但最终被警官加贺恭一郞一一揭穿,真相大白。小说的高明之处显然不单在于对犯罪真实动机抽丝剥茧而形成的悬疑,而在于对凶手野野口修“恶意”人性的彰显、解剖和深度批判。

野野口修是小说着力刻画的散发恶意的人物,是“恶意”病毒的严重携带者和化身。

其一,有计划地杀害“恩人”。从小学同学到踏上文学圆梦路,日高邦彦都曾给予过野野口修饱含善意、不求回报的帮助。如有一段时间野野口修不想去学校,是日高邦彥“每天早上都会等他一起去上学”,“有意识地在帮助不习惯学校生活的野野口”,让野野口修“好好地去学校了,还读了初中高中,甚至连大学都上了”。又如,野野口修由被校园霸凌者而堕落成霸凌团伙的一员,是日高邦彦帮助他重回了“正轨”,挽回了他可能稀烂的人生。班主任元谷雅俊说:“让野野口走回正轨的既不是父母,也不是老师,而是朋友。这个朋友自然就是日高了。”再如,野野口修一心想实现文学梦却像无头苍蝇乱撞时,是日高邦彦不计前嫌、竭尽所能地帮其引荐朋友圈,介绍出版社,为他的人生增光添彩。难怪邻居广泽智代和警官加贺恭一郞都说,日高邦彦简直就是野野口修的恩人。

杀人有临时性和计划性的区别。如果说临时性冲动性杀人,还可以归于暴力一类,那么,有预谋有计划地杀人则是完完全全的恶意内驱了。野野口修显然知道这一分别,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想把自己的杀人行径伪装为临时性冲动性。而随着预谋和计划的完全被揭开,我们感到了他散发出的不寒而栗的恶意。把恩人当作仇人,把恩情视为憎恨,残忍地举起屠刀,实为十足的恶意人性者方才有的心理和行为。

其二,坚决让恩人身败名裂。日高邦彦小时候就出色而有口碑,与人为善,遇恶不惧,踔厉奋进,意志坚定。邻居广泽智代就说,他“不只对小修好,对谁都是这样,尤其对比他小的孩子特别温柔。”连曾经的校园霸凌者中冢昭夫也承认,日高邦彦“有点骨气”。成年后,日高邦彦更是通过自己的奋斗住进了高档住宅区,建立了幸福家庭,获得了文学新人奖和小说大奖,圆了文学梦,成了人气旺、后劲足、前景好的新星作家,遐迩闻名。

小说告诉我们,这些品质和成功,野野口修不仅没有,而有的恰是日高邦彦的反面。于是,受恶意人性的驱使,野野口修不但要消灭日高邦彦的肉身,更要毁掉日高邦彦的“名”。就像加贺恭一郞所指出的那样,“你最终的目的是贬损日高先生的人品”,“摧毁日高先生构筑起来的一切”,而让“被害人日高先生将身败名裂”。

为此,野野口修不惜谎话连篇,编造一个又一个故事。首先是“杀猫”。说邻居家的猫因为吵闹到日高邦彥和可能影响到日高邦彦家房子的出租,被日高邦彦毒死,可见日高邦彦的冷酷和残忍;其次是婚外情。说日高邦彦前妻初美因为发现丈夫阻碍野野口修的文学出道,心生不愤而出轨野野口修,可见日高邦彦众叛亲离。最后是“影子写手”。说婚外情被发现,自己被逼无奈想杀掉日高邦彦未成,反而成了“未遂杀人犯”,被日高邦彦死死拿捏,无奈做了江郎才尽的日高邦彦的“影子写手”,日高邦彦的大量作品包括最优秀的、影响最大的《不燃之焰》都是出自影子之手。日高邦彦的文学成就与地位轰然坍塌。

野野口修已经是一个卑劣者,所以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更加卑劣,而他要做的就是把日高邦彦拉到与卑劣的自己同一档位上,在死后受到世人的唾骂和鞭尸。其用心险恶如此,实在匪夷所思。

其三,处心积虑地隐瞒犯罪真实动机。野野口修对自己的犯罪动机先是矢口不说,后是蛮不在乎,要警官加贺恭一郞随便编一个以结案,最后又自编维护婚外情女主、对影子写手忍无可忍,等等。总之,云山雾罩、眼花缭乱、貌合神离。而真实动机是什么呢?就是掩盖他曾胁从霸凌头子藤尾正哉完成了一次对外校初中女生强暴的事实,龌龊阴暗。而这个秘密被日高邦彦在创作以反映校园霸凌为主题的小说《禁猎地》搜集素材时所掌握,尽管日高邦彦为朋友已做了高度保密,但野野口修仍不放心,选择铤而走险。“纵然拿性命交换,你也必须把这些关于过去的、应当诅咒的记录隐瞒到底。”这是警官加贺恭一郞对他恶意心理一针见血地揭示。

其实,我们深入分析会发现,野野口修隐瞒这一事件,除了事件本身的肮脏外,更可怕的是,他想借此而掩藏自己的恶意史。

野野口修是有恶意史的。他对自己的居住地和母校流露出很强的偏见与恶意,三谷宏一说:“他经常说的是学校和街区的坏话,每次都抱怨住在那个街区的人有多么低级,那里的学校有多么恶劣。”就是对帮助他的日高邦彦也是如此,他表面上享受着日高邦彦的友情,而暗底下则“似乎并不买账”,甚至对三谷宏一这样报怨:“真过分啊,我每天都是怀着郁闷的心情去学校的,还不是因为附近有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天天都来叫我,我没有办法才去的,头疼死了。”谁都听得出来,“爱管闲事的家伙”指的就是日高邦彦。而且,他对日高邦彦还采取过“借刀杀人”的报复行动,高桥顺次证实:“野野口修经常向藤尾正哉告日高的状,要是没有野野口修,藤尾也不会把日高欺负得那么惨吧。”问题是这种可怕的恶意情绪还可能追溯到他的家庭,他的母亲。警官加贺恭一郞就调查过:“从你和你母亲过去的言行中,可以感觉到你们对日高先生和周边地区的人抱有偏见。”包括上文所提及的对校园霸凌者胁从强暴在内的种种屈从和为虎作伥,都构成了野野口修不堪回首的恶意史。

扒开野野口修的“恶意”史,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恶意”在阳光下乱舞。野野口修对自己的“恶意”史,不敢承认,不敢正视,更不想修正,只想掩盖隐瞒。殊不知,隐瞒掩盖是成倍地放大恶意,是恶意的升级版。

野野口修被自己的恶意折磨甚至扭曲着,而不复有正常且可能回归正常的人生。

而非常不幸,日高邦彦就像一面正常的铜镜。用高尚照出野野口修的卑微,用骨气照出野野口修的胆怯,用善良照出野野口修的邪恶,用坦诚照出野野口修的阴暗,用成功照出野野口修的失败,甚至,用健康照出野野口修的癌症晚期。一句话,铜镜面前,野野口修不能不自惭形秽。于是,心理更加扭曲,人性更加恶意。加贺警官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被超越的竞争对手就是他(指日高邦彦),他却成为作家飞黄腾达。”而一位叫刀根的女教师说得更有趣:“野野口修也想成为一名作家,或许是因为儿时的玩伴捷足先登了,所以有些着急。但他又无法无视对方,于是……就愤愤不平。”由此可见,这无疑才是野野口修全部恶意的根源。

野野口修是恶意形象的典型,作家对他深恶痛绝。警官加贺恭一郞对他也是如此,所以,他一定要用自己的缜密和锲而不舍,深挖野野口修犯罪的真正动机,挖出他的全面恶意以及丑陋的恶意史,让他从外到内、从猥琐的肉体到龌龊的灵魂,都赤裸祼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让世人鄙视他、唾弃他、诅咒他,最后审判他。

小说结尾写道:“我衷心祈祷手术成功,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毕竟法庭还在等着你。”也许对一个癌症患者,这样的表达稍显苛刻,但是,对野野口修这样“恶意”病毒的严重携带者,我们与警官加贺恭一郞完全一样,也要把诅咒送给他:他不能死在治疗癌症的“手术台”上,而应该死于法律的“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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