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咏颜

电影《刺猬》的亮点并不在于歌颂疼痛，也不在于葛式黑色幽默，在于主角王战团（葛优 饰），这样一个社会边缘人物，他的人生曾被别人死死“卡住”，但他有不被“卡住”的自恰，且从不“卡住”别人，他行事看似荒诞，实则独有一份清醒，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正（王俊凯 饰）“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由《仙症》改编的《刺猬》在改写了它魔幻现实主义结局的基础上，完美保留了部分北方出马仙文化，同时，糅杂进更多生活的细节、矛盾的冲突和人性的温情，在你为之动容时，不忘突然幽默一把；在你沉浸快乐时，给你温柔一刀，让情节更跌宕、叙事更丝滑、人物更接地气，仿佛一脚迈进了你我身边的寻常生活。

故事以“周正”的视角徐徐铺开，烈日炎炎下，在车水马龙的人字形街心上，“我”的大姑父王战团，右臂挥舞起街道执勤的小黄旗，左臂在半空中打出前进手势，口衔一枚红钢哨，朝地上一只灰白色刺猬的反方向拼命吹，脚步随哨声有节奏地踏步，根本无视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快要淹没他的哨声，直到成功指挥那只迷途刺猬遁入路边灌木丛……接着，一大段事故一样的故事穿插进来。最后，镜头又回到此场景，前后呼应，时空交错，戏剧张力瞬间拉满，现实主义与象征主义完美结合。情节也是挺周正的。

故事中数个场景更是触动心弦。除夕夜，王战团手臂插满大葱，从落满积雪的屋顶上飞下来，只为小周正的一句话，“没有人会飞呢！”当看到小周正欣喜若狂的笑脸，他觉得一切都值了；王战团会开心地告诉街坊邻居，他要当姥爷啦，身旁周正补一句，他要当舅舅啦，却没想到别人会当场戳穿他女儿的未婚先孕；女儿婚礼他因为腿脚不便，“知趣”躲开，却和周正爬上城里最高的烟囱，远远目送她，将心里的祝福一声声喊出来，那强忍的泪水和颤动的嘴角，为少年周正上了人生情感第一课；王战团怀念过世老棋友的方式真是令人忍俊不禁，宁愿左右手互弈数次，也不让其他人坐在棋盘对面；还是王战团，每一次妥协都是为了家人。最后一次，他主动在精神病诊断书上签上大名，背起行囊进医院，临走不忘赋诗一句“远方的汽笛已经吹响，我该出发了”；儿子葬礼他从精神病院赶来，悲痛万分却极力克制，那没能掀开白布的颤抖的手，那远远抓一把焚尸房烟囱的烟往胸口塞的手；青年周正曾经饱受成长之殇，数年后，再次回家，谈及当年父母对他的种种苛责，当母亲问能不能原谅他们时，他说，他不原谅.……

真实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们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太多“完美”的角色，而电影《刺猬》里，主角王战团是丈母娘眼中的“魔怔”，妻子眼中的“心病”，旁人眼中的“另类”。他心怀理想，却频遭打压，有所坚持，却被嘲固执。一个不谙世俗的理想主义者，在社会的毒打和磨难面前，该怎样保留那份纯粹和清醒？“大姑”曾说，王战团“平时好好的”，言下之意是偶尔疯癫。我想，“平时好好的”是为了家人而妥协演给别人看的，偶尔“疯癫”才更接近真实的他吧！在那些被误解和被困滞的生活中，只有偶尔发泄出来的“疯癫”，是对生活无声的反抗，成为日子狭缝里稀缺的钙质，滋养着他柔软而隐忍的内核，让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独有一份清醒和睿智，有着“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通透。不愿成为社会的大多数，他的孤独才尤显悲壮，这让他的形象瞬间丰满立体起来。而周正是被父亲“越打越磕巴”、考不起高中的留级生，是被同学欺负、封闭自我的问题少年，他们都是需要“吃药”、“看事儿”的人。就像一面镜子，映射出在社会丛林中奔忙的我们，也被生活的各种磨难“卡住”。生活多不易啊！它总是与我们的意愿梦想背道而驰。我们深陷生活的泥沼，却依然要相信梦想、热爱生活，不依不饶地前进；我们明知人生最后只是一场梦，却依然要执着于生命的每时每刻，不然，漫长的一生要怎么过呢？

正如电影名字所暗示的那样，他们像是两只孤独的刺猬，在充满喧闹的世界里磕绊前行，只有同频共振，才能在碰撞中看见彼此的内心，以独特的方式共同抵御外界的繁杂和冷漠。影片不仅塑造了王战团这样个性鲜明、特立独行的主角，更塑造了一众各自背负生活重压的社会小人物，他们外表看似坚硬，内心却敏感脆弱，在丛林法则森严的现实社会中，他们免不了陷入被“卡住”的混乱人生。“我二姑被卡住了，我爸妈、王战团都被卡住了，我也被卡住了。”一众角色的混乱人生或许恰恰说明，这才是鲜活的生命，不像虚构的文学作品一样，有既定的“圆满”的结局。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因《刺猬》而感动，并不是因为它能为人生指明方向，更不会指望它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是因为其中每个人物都和我们一样，有着漏洞百出的卡顿人生，它既不会被冰冷的理性支配，更不能随心所欲，唯有心中最真实的感受值得我们去不顾一切。

“我”陷入困境时第一时间想到王战团，而屡屡“犯二”的王战团身边定会站着一个力挺他的“我”。当长大后的“我”最终找到出口，找到与世界和谐相处的平衡点，与其说是王战团救赎了“我”，不如说是他们相互救赎。“我肯定，我们再也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

愿你我不被万事万物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