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红
(接上期)
弘文重教
张修府到任永顺后,便大力推崇文教,致力于改善当地风化。他做了大量有益教育的工作,如修书院,建考棚,还兼任书院课艺,出课题试帖,校阅课卷,批阅、甄别书院生童试卷,等等。他在日记中留下了大量有关永顺书院的记载:“夜阅桂香书院甄别卷二百余名” “课试桂香书院,生、童凡二十余人,此间士习喜造浮言,去冬办防时,校阅书院本月及去年九月课卷,五日始毕”“连日阅书院五月课卷,彭贡生勇行作人悦亡色富贵二句,剧(俱)佳”“阅崇文书院五月小课卷,龙山观风卷,龙邑诸生以刘沛为最,永邑童如王道、李奇珍,皆可造之才”……桂香书院即位于永顺的崇文书院,公元1732年(雍正十年)由知县李瑾创建,公元1761年(乾隆二十六年)知府张天如重修,公元1811年(嘉庆十六年)知府福顺移建于东门外,坐北向南,更名桂香书院,公元1863年(同治二年)知府张修府扩建并复名崇文书院。公元1868年,张修府还将他在永顺府批改的学生文章编撰成册,以《溪州课士录》为名出版。
张修府爱惜人才。一次永顺学政查获两位代倩(科举考试时请人代笔作弊)者,张修府见其卷中诗颇工,特意召二人至办公室,也没有责骂处罚,而是试以诗。那二人当场作诗以对,有佳句,张修府立即好饭好菜照顾,“因与饮食,厚资遣之。”
公元1862年(同治元年)张修府到龙山,发布《龙山观风示》,旨在重振文教,选拔真才实学之士。他在文中表达了对当地学子品学兼优的赞赏,并鼓励他们抓住机遇,勤奋学习。同时,他还亲自出题观摩,以发现更多优秀人才。在科举考试之际,张修府又发布《择期决科示》,强调朝廷对贤才的重视,并宣布科举考试的相关安排。他鼓励四邑的士子积极赴考,承诺将亲自点名、评定成绩,并为成绩优异者提供资助。告示充满对学子们的殷切期望和祝福,展现了张修府求贤若渴、重视教育的情怀。
张修府深谙风俗之原,决心在边疆之地树立正道风声。他撰文以惩恶劝善,弘扬正气,改变陈规陋习。同治元年,张修府毁龙山县城五通祠改建万寿宫,并作《万寿宫碑记》。时猾胥奸蠹,窟于五通祠,愚民溺邪,妄诞不经,实为民害,张修府于是改建万寿宫,式序成礼,以正人心风俗。他在《湘上诗缘录》中亦记录此事,一腔报国赤忱,溢于笔端。
张修府还在永顺移建朱文公祠,并撰文记之。朱文公祠有着重要的作用,修建祠宇,讲习盛行,秉彝好德之风才能浸染此地。“矧夫僻陋之区,汶昧之俗,幸存此遗坵,譬之蒙泉硕果……愿官斯土者,为人心风俗计,俾永祀典于不替,尤愿我父老子弟,拜公之祠,益务读公之书,躬行实践,而非徒沉溺括帖以弋取科第之为,岩疆风教,蒸蒸日上。”
张修府深知以文化教育来改变苗民尚鬼信巫的陈旧观念并非易事,在宦游永顺期间,经常前往镇筸(凤凰)、保靖、永绥(花垣)等苗民区域,习侏离之音,观椎髻之状,亲历苗民生活风习。他还购买苗民画册进行研究,并请程稚蘅重新绘制,自己则加以考证,撰写了《苗俗画册引》,并作《苗俗小乐府十二首》,生动记叙苗民的衣食住行等习俗。这些乐府收录于《湘上诗缘录》中,其语兼庄谐,义本劝诫,可资采风。乐府包括《调年鼓》《秋千戏》《采桑歌》《织锦机》《釜山耕》《躲五月》《上刀梯》《钓梳卜》《椎牛祭》等等,涵盖了苗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张修府认为苗民性情风气两千年来,未能改变,所以应该因势利导,与时变通,兴礼让之教,使土苗渐向于声名文物,以移陋俗。
张修府对永顺府的历史文化保护也十分用心。他上任不久后,发现《永顺府志》中记载的《溪州铜柱记》内容存在诸多错漏。为此他安排专人进行摹拓,并亲自进行内容审定,对那些不符合“六书”规范的俗字与错字予以纠正,同时对首任土司彭士愁改名事宜进行阐释。然后以拓本形式刊发。
张修府不仅重视学生的应试文章训练,更致力于指导、提升他们在诗文创作上的造诣。清代《湘雅摭残》评价其在永顺的教育写道:“永顺本僻壤边疆,自嘉定张悔斋太守莅郡,提倡风雅,一时俊秀,争与言诗,余韵风流,至今未泯。殆白香山所谓‘且喜诗人重领郡,遥飞一展贺江山’也。”《湘雅摭残》在点评湖南学子的诗作时,也屡屡提及张修府的培育之功,赞誉他的门生们:“从子荣本,字月舫,从游悔斋太守有年,诗境益高。”“永顺王茂才道,字品昭,诗有天籁。及游张悔斋太守门,所诣益深。”“刘沛号史亭,龙山人,道光贡生。敦品力学,诗文均负时誉。嘉定张悔斋太史出守永顺,曾携诗稿就正,备极推许。”而张修府所编撰的《湘上诗缘录》,更是收录众多永顺府学子的佳作,如今这些记录已成为研究湘西文学历史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料。
张修府在永顺府的治理成就,深得当地百姓的敬仰与认可。因此,在各地修纂志书时,人们不仅记载他的事迹与政绩,更将他创作的有关诗文作品收入“艺文志”中。如光绪《龙山县志》收录了他的诗作《他砂道中》《木棉行》《乡人献雉感赋》《茅坪道中》等,还收录其《万寿宫碑记》。同治《永顺府志》收录其公文告示《禁私宰耕牛示》等。同治《永顺县志》保存其多篇古文,如《移建朱文公祠记》《永顺府题名记》《水星阁颂》《利济桥碑记》《溪州铜柱记拓本跋》等。同治《保靖县志》收录其祭文《祭阵亡里耶巡检秦君文》《募阖郡举保靖里耶殉难秦巡司殡启》《苗俗画册引》《重建保靖誓溪桥募捐引》等。
留别龙山士民
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张修府奉旨调任长沙。当时朱克敬因病不能来郡府送行,于是书信频频,字里行间流露出深深的伤离之情。张修府感念这份情谊,决定卸任后再赴龙山,与挚友们握手言别。
在离任之日,张修府让其弟弟带领家眷从水路先行,自己带着几箱书籍和三位学生一同于十二月五日启程前往龙山。清晨张修府启程时,郡府仪门外已聚集百余名官吏士民为他送行。当晚他宿于勺哈,触景生情,挥毫创作了四首五言古诗以抒离情。次日进入龙山境内,乡民无论老幼皆聚首观望,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龙山县城南的凤阳街,黄氏家族聚居。张修府抵达后,下榻于梦草斋,其地“亭沼幽胜,花竹翳如”,他在此小住十余日,与友人尽享诗酒之乐。龙山的文坛后辈们也纷纷前来拜访,黄本镕、黄本昆、黄本檀等多名学子得到张修府的当面指点。张修府将这些后辈们的作品记入日记,并收录于《湘上诗缘录》,让这些诗文佳句得以流传后世。
在离开龙山的前一晚,张修府与诸多友人集聚于寓舍之中,谈古论今,把酒言欢,直至天明。朱克敬和刘沛更是依依不舍。张修府对刘沛极为欣赏,本想带其一同前往长沙,但因刘沛有病在身,加之家事多未果。后来,刘沛前往长沙投奔张修府,在张修府的推荐下,参与《湖南通志》的编撰,并主持编纂了《零陵县志》。
十二月十八日张修府离开龙山时,送行的人群络绎不绝,一直送出城十里之外。晏良杰更是跨马踏雪为从,一路护送张修府至隆头。在隆头暂憩之时,巡署的绅耆们也纷纷前来拜见。甚至六十里外的里耶也有多人闻讯赶来为他送行。
龙山的黄元龄此时正率义从营赴援黔防,得知张修府即将离任的消息,为了与张修府见上一面,自辰阳(今辰溪)追送至武陵(今常德),两人在武陵逗留五日才依依惜别。
为了记录这次难忘的离别,程稚蘅创作了《白崖送别图》,记录龙山士民送别张修府的情景。此图也得到杨彝珍、王闿运等文坛名流肯定,均在其上题诗留念,陈宝箴则专门为此图作了跋文,朱克敬更是为之作序,以平实的语言详细叙述了张修府在任期间的政绩与付出,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这位上峰及恩师的敬仰与钦佩。该序文不仅是对张修府在永顺府三年任职的总结,更是张修府与龙山友人之间深厚情谊的见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