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虎穴

有一年除夕，我与妻儿一起驱车回湖南老家过年。

早晨7点，我们从海口出发。当时身着短袖，坐轮渡过琼州海峡后，气温骤降，中间不断加衣，直至穿上羽绒服。午后，驶入湖南地界，高速路上车辆渐少，两边路基堆满积雪，沿途树梢、屋顶、山脊皆被白雪覆盖，依稀可以想象前几天大雪纷飞的情景。儿子和女儿自小在海南出生、长大，很少看到下雪，忍不住在车里欢呼起来。我无暇关心车外风景，专心握紧方向盘，只希望快点赶回家，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团年饭。

傍晚时分，前方开始起雾，我打起双闪，紧跟前车。那雾似云非云、似烟非烟，在空中流动，像心中蓄藏已久的乡愁，时不时会迎面飞来一团。我心中开始隐隐不安。渐渐地，雾气更浓，即使打开雾灯也难以穿透。我紧盯前车影影绰绰的橘红尾灯，沿着路中间的白线缓缓前行。在经过一处隧道时，我稍一犹豫，还是跟丢了前车。自此，漫漫高速路上，只剩下我们一车四人。

夜更深了，车外烟花、爆竹不断，能见度降到不足一米。我叫妻子拨打122救援电话。电话接通后，妻子和儿子仿若遇到救星一般，激动得语无伦次。接警员告诉我们，因为突发大雾，两个小时前，高速公路已经关闭，并叫我们一直慢慢往前开，到数公里外的一处收费站下高速。最后，她反复提醒我们，千万不可在高速公路上停车，以免发生交通事故。接完电话，仿若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心中开始慢慢安定下来。

我们明白，当夜赶回家已是奢望，平安抵达收费站才是第一位的。看到导航显示到收费站还剩8.7公里，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身子尽量前倾，继续专心开车。车子像蜗牛一样慢慢向前爬行。女儿早已睡着，妻子与儿子不敢稍睡片刻，一个帮我看着后方，一个盯着前方，不时提醒我按几声喇叭以防追尾。所幸，全程前后皆无车辆出现。儿子不停给我鼓劲，以免我分心走神，并时不时看一眼导航，报出剩余的里程数：8公里、7.5公里、7公里……

经过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看到了收费站的标识。妻子长吁一口气，儿子向我竖起大拇指，开心地叫着“胜利”，我也终于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活动活动麻木的右脚。在收费站门口，一名工作人员正等在那里，看到我们到来，马上打开阐口。我把车开到路边的积雪旁，再也不敢前行半步。几分钟后，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开进收费站。民警在确认我们不需要帮助后，方才慢慢驶去。

那晚，我们是在车上迎接新年的。妻儿皆已熟睡，我独自站在白雪掩映的收费站，细细回想当日之事。在上个服务区，导航已提示前方拥堵，当时心中虽有迟疑，但想到回家只剩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再次上了高速，哪知竟陷入此种困境。后来方知，母亲与大哥在老家一直等到晚上10点多，在获知我们中途要在“宾馆”过夜后，方才吃团年饭。在本该家人团聚的日子，我却让妻儿受困于此，让家中亲人为之担忧，心中一时愧疚不已。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清晨，我们在鞭炮声中醒来。空旷的收费站里，目之所及，只有我们一家人。儿子和女儿迫不及待地跑下车，开心地打起了雪仗。我和妻子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在那里玩耍。我紧握着妻子的手，对她说了声“春节快乐”。妻子望向我，温柔地笑着。一种暖融融的感觉，霎时布满心间。幸福，原来如此简单。

上午10点，太阳升起，浓雾散去，我们重新驶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