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胜华

乡情的侧面

如果要勾勒乡情的版图，那么

巍巍隆起的武陵山脉

再也遮挡不住望乡的视线

候鸟划破天空的三道弧线

俯瞰乡情的地址，阡陌纵横交错

乡音跋山涉水，浓缩成

迫近年关的热辣滚烫

一个人从游子转身为故人

仅在一念之间

一个地方从家乡沦陷成故乡

仅需一步之遥。我们舍近求远

把脚抬向半空

在乡情的脚印里落地生根

庄稼扮演双重角色，一如母亲

掌管一日三餐，吹糠见米的

口粮。诚如父亲号令

一年四季，青黄不接的生计

然后双双从家谱里抽身

在石头上一笔一划敲打

人丁兴旺的家谱

根系发达的族谱，走村串寨

乡情的领地一再扩散

商品房里不期而遇的方言

都能准确无误地交汇

乡情的源头。我们深居简出

企图把零散的村庄

移植成一个完整的异乡

我们终将把乡情做成

盛大的家园，隐藏其中的

是浪迹天涯的归途，裸露在外的

是流落民间的奔赴

两栖人

村庄枕在恬静的梦境里

但又似睡非睡

眼里暗藏不易察觉的沧桑

在乡情的背面一字排开

被迷途的乡音，轻易叫醒

素昧平生的乳名

我们在返乡的人群里

乔装成游子，回归

万家灯火的年关

又在种子的家族里，发育成稗子

度过提心吊胆的春天

抚慰身体里最柔软的牵挂

炊烟熏黄了妻子的姿色，分娩

城市的人间烟火

在城乡结合部筑巢，我很有可能

腹背受敌

像掏心掏肺的稻草人

忐忑不已

每朵花都将坐拥春天

种子走出身体，与大地

相亲相爱，与泥土发生肉体关系

籽籽饱满的语言，如鲠在喉

民谣悄然跃上枝头

从农事的内腔里洗出一条路

浸润我们的前世今生

花开的周期绚烂，热烈

比我年轻貌美的妻子还要持久

姐姐花落穑稼，出落成

另一个村庄的胚胎

被苦难摧残的娘亲

轻率地度过了草木一生

春天保鲜过夜的激情

像傲立于乡间的花骨朵

我亲眼看见一朵花推迟了花期

在时光放慢脚步的地方

花朵伸出瓣状舌头，舔吻

我的第四个本命年

风的指尖握不住真相，每间花房

都收藏着心照不宣的秘密

从花蕊里取出灯盏

我们山环水抱，封存

今夕何夕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