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方华 在我居住小区的路旁,有一株毛桃树。 昨日,一场秋雨如约而至,送来了久违的清凉。早晨上班经过那颗桃树,树下,是风吹雨打后落下的桃子。桃子不大,青里泛红,密密匝匝地铺着。咦,这毛桃子是几时熟的呢?印象中,只记得农历二三月间,这毛桃树开过一阵子花,之后便是枝繁叶茂。至于桃子是几时成熟,虽然每日从树下路过,却实在没有发觉。 儿时,是在老家度过的。老家在泸溪大山深处,屋后青山高耸,屋前是一坪稻田,稍远处又是连绵的群山。无论是田间地头,或是院前屋后,人们总喜欢种上几株毛桃树。在我家菜园子里,就有这样一颗毛桃树。春天来了,毛桃树开了花,花不大,却红艳艳的,引得那嘤嘤嗡嗡的蜜蜂蝴蝶儿在桃树上不停地穿梭忙碌着。最喜欢让春阳懒懒地照着,搬张凳子倚在树下悄悄入眠。 花谢后,在嫩绿的枝叶间,便缀满了细细的果粒。年少的我们经常在树下盼呀盼,那果子就是长不大。好不容易才等到果子长到约大拇指大小,我们却早已控制不住肚子里那条馋虫,趁大人们出门干活的当儿,便让弟弟放哨,猫着腰偷偷爬到树上摘桃子。那果子浑身青透,上面长着些柔柔密密的白毛,用牙一咬,连桃核都还是软的,味道酸酸涩涩的,可那时,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大人们回来后,少不了一顿责骂,继而是用荆棘把树蔸团团围住。这样,我们便难以摘到了。 到了秋姑娘用她的画笔把大地涂成一片金黄的时节,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也就到了。清早,天还没有大亮,父母便在厨房忙活起来,刷锅、煮饭、切菜、炒菜,一边忙活着,一边喊我们:“起床了,快起床!打谷子去!”我们朦胧中隐约听到父母的喊声,便又沉沉地睡去。直到屁股上“啪”的一巴掌,我们从床上爬起…… 农历七八月份的太阳可真毒呀!万里无云,火辣辣的阳光烤得的我们热汗直流。在父母的督促下,我和弟弟托着疲惫的脚步,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镰刀,割着禾苗。终于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随着父亲一声:“走,回家吃中饭去!”我们像是列队的士兵接到了命令,丢下工具一溜烟跑回了家。一顿狼吞虎咽之后,便摸着滚圆的肚皮躺在竹床上休息。这时候,奶奶像是变魔术似的,从她的背篓里拿出一包桃子,我们洗都顾不得洗,塞进嘴里便吃。哇,那桃子分明已经熟透了,软软的,甜甜的,真好吃。这时,奶奶便乐呵呵地望着我们说:“叫你们别那么早把桃子摘掉,你们就不信,还是熟了好吃吧。” 不知何时,有人说毛桃树桃子太小,熟得也慢,不如良种桃树好。于是,大伙儿把毛桃树砍了,有的栽上了良种桃子,有的栽上了良种李子,有的栽上了蜜橘 柑。我们也慢慢地长大,远离老家在外求学、工作、成家。奶奶也离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家乡毛桃那熟悉的味道离我们渐行渐远…… 可在我居住小区的路旁,竟然长着这样一株毛桃树。一样的树干、一样的枝叶,一样的果子。一样的默默无闻,一样无需人的照料。我不由伸手摘了一枚桃子,只有脚趾头大小,软软的,已经熟透了,果皮青里泛着微红,并不鲜艳,上面还有黑色的斑点。轻轻一掰,桃子便裂为两半,那核却红透了,连裹着核的果肉经络也是深红色。在那看似丑陋的果皮下,竟包着这样一颗红的心!我把果肉放进嘴里,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甜甜的,又夹着些酸。 没有人照料,没有人关注,冬去春来,时光荏苒,她依然默默地开花、结果。春天,当人们惊艳于她的姹紫嫣红时,她却悄悄收敛了美丽,甘于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落寞。夏去秋来,时间太长太长,当人们快将她遗忘时,一株诱人的果儿却又悄然间挂满枝头。 老家很多人靠种植良种桃子发了财。那果实有拳头大小,熟透了,咬一口,汁水四溢,很好吃。但他们也抱怨,良种桃子太娇贵了,要按时施肥、剪枝、喷药,稍微不注意便要减产。以前毛桃树,谁去管它呀?照样每年一树桃子。 是啊,当四通八达的水泥路代替了青石板古道,当砖瓦洋房代替了吊脚木楼,当各种良种水果代替了原汁原味的山珍野果,当田野里挥锄舞镰的队伍源源不断地涌向城市,我们那熟悉的农村还剩下些什么呢?或许,农村里有些东西本是不能丢弃的。 忘不了的,是老家的毛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