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正望

　　春节长假，有人选择北上旅游，欣赏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有人选择南下度假，感受温暖如春碧波荡漾的南国风情，有人选择回乡省亲，揣着乡愁那枚久违的邮票，享受衣锦团聚的天伦快乐……

　　年前，我也动了外出旅游过年的心思，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但母亲说：“你屋宽敞，今年四世同堂，都到你家去过年。”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我当然谨遵母命，候在家里，为一家老小操办年夜饭。好在我办年也不是头一回，不但熟门熟路，而且有滋有味，十八道菜，样样精致，那色香味博得满堂喝彩。

　　“唉，我又赚得一年过了。我是得一年算一年了。”吃过年夜饭，已是85岁高寿的母亲感慨地说。我还没到她那个年龄，思想当然没有她那么深沉复杂，便随口打哇哇：“娘，莫想那么多，您现在就是安心过好您的日子，享享清福。”听我这一说，母亲不再叹息，不知是真的不再想那么多了，还是想得更深远、更复杂了。平日里，她总是嫌做儿女的不能理解老人的心思。

　　长假，本想带着母亲出去逛一逛，看看闹热，晒晒太阳，但连日的阴雨天气，把“年”都关在屋里。春雨绵绵，春寒料峭，我只好面壁书房，倒杯清茶，抛开尘世喧嚣的名缰利锁，宁神展卷，安心地读起书来。

　　从案头放着平日阅读的几本书里，随手抽出一本《群书治要》，这是唐太宗李世民在位初年诏令大臣魏征等人编撰的一部旷世巨典。第一册已看完，不过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智商，很多内容都只记得个大概，像当年高考时那样，起早贪黑地背了那么多书，结果老是记不全、记不准，别人提醒一下，方才恍然大悟，无人提醒，就是脑壳想炸了，也想不起来。记性丑，背多了东西，知识庞杂，反倒弄得似是而非，以至混淆了概念，经常是张冠李戴，东扯日头西扯雨。如遇突然测试，捧着试卷竟一时想不出答案，真是提笔容易下笔难，实在逼得没有办法了，便不管对错，想到什么写什么，误打误撞，按老师说的，做到试卷不留空白。

　　几十年了，本性难移，现在还是如此，读过的书不少，记得住的不多，就拿桌面上的这几部书来说吧，《唐诗宋词元曲鉴赏》一共六册，读了两册，当时合上书也还能有板有眼地吟诵几首诗词，空灵豪放之气贯注全身，但时间一长，便结结巴巴背不完一首诗，脑中又是一片茫然，故而“腹有诗书”做不到，“气”自然也就“华”不起来。

　　读了《徐霞客游记》大半文章，跟着徐霞客走南闯北跋山涉水，“衣碍则解衣，杖碍则弃杖”，“穿棘则身如蜂蝶，缘崖则影共猿鼯”，天台山、雁荡山、黄山、武彝山、庐山、嵩山、华山、五台山……祖国的名山大川遨游近半，可谓足不出户，却心骛八荒，驰骋山水之间，旖旎风光尽收眼底，美景险境令人魂牵梦萦。但现在要我勾勒出所游之处的雄奇瑰丽，真是“不知有汉”，更“无论魏晋”了，我还得翻开霞客的日记，跟着他再走一趟。

　　《山海经》只读了个序，心里已是十分神往即将为我展开的一幅幅神奇的远古生活图卷。“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一千多年前的陶渊明，就把阅读《山海经》当做一种精神享受，一千多年后的我，当然为能得到这份享受而迫不及待了，只是精力和时间有限，一时还无暇顾及。

　　《王阳明全集》随性看了几篇，其中奥义，一时半会儿领悟不出个所以然，或许他的理性太重，而我又是一个感性太重的人，很难找到融通之点，与这位“心学”大师心灵的沟通还有待时日。因为记不住，《道德经》倒是反复看了几遍，虽说五千言的文章不长，但简洁优美的文字揭示出宇宙的奥秘和处世的方略，默默地读着两千年前，这个老人所说的一切，如奉圭臬。它像一部谜书，给后人留下了太多想象和发挥的空间，正如其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今对凝聚圣人生命智慧经典的解读也变得无穷无尽了……

　　越扯越多，我的思想又天马行空了，手里拿着《群书治要》，心思却又想到那么多无远八远的事情去了，难怪记不住。

　　窗外春雨淅沥，或许是出门过年的缘故吧，左邻右舍比平时寂静了许多。我抿了一口清茶，茶汤韵味深长，香润唇齿，顿觉神清气爽，读书的兴味油然而生，便翻开书页，沿着字里行间，重新走进历史的沧海桑田，感受先哲的睿智，聆听圣贤的教诲。真是开卷有益，这书卷的气味，熏心清肺，怡神养性，很适合我的禀性，尽管过后，我又会忘了读过的内容，但至少在阅读的过程中，能让我的思想获得一种免于平庸的自由，寻得一种快意洒脱的人生。对付过目而忘，那就多读几遍吧，“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潜移默化，在心田种下美好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圣贤的思想就能变成自己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