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秀建

　　乡愁是李白诗中的床前明月，乡愁是余光中笔下的浅浅海峡，乡愁是北石眼中的风筝线，乡愁是席慕容心中一棵没有年轮的树，乡愁是远离故土的游子，对家乡深深的眷恋和牵挂。

　　乡愁是村头那口老井。老井在村外小山脚下，从井底到井口清一色条石砌成，出水井旁边连着两个浅水井，从里到外依次是饮水井、洗菜井、洗衣井。老井年代久远，听说村里老人的老人打记事时起，那口井就一直在那儿不停地冒着清澈甘甜的泉水。老井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滋润着每位村民的心田；老井也像一个备受娇宠的孩子，被村民时刻簇拥着亲热着。老井一年四季从不断流，无论枯水季节或干旱无雨天；老井一天到晚从不离人，挑水、洗菜、洗衣，不管村民生活多苦多累，老井边总是回响着轻快的脚步，洋溢着欢愉的笑声。老井见证村民生活的变化，也见证我们晃晃悠悠地从提小桶水到步履矫健地挑起一大担水的艰辛成长历程。

　　乡愁是门前那条小溪。小溪像一条蜿蜒的玉带绕村而过，它带给我们童年无限的快乐和幸福。小溪陪我们游戏，陪我们欢笑，陪我们长成，我们在小溪自由地放飞童年，放飞梦想。我们在小溪洗澡比赛扎猛子，我们在小溪徒手摸鱼捉鱼，我们在小溪赶放鸭子、水牛，我们在小溪拿自己动手制作的简易竹竿垂钓。冬天结冰的时候，我们从小溪敲开一块块透明的冰块，然后用嘴在上面吹出大小不同的眼睛。春天我们在小溪开阔平缓的地方打水漂比谁吃的饭多（弹一次算一碗饭）。更多的时候，则是随手采一朵野花，或者摘一片树叶放入小溪，任凭小溪捎上我们的祝福和心愿，一路向前，奔向河流，涌入大海。

　　乡愁是家后面那片油茶林。我家后面那片平缓开阔的山坡上，是一片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油茶林，我童年的许多美好时光都在那儿度过。我在茶林里站过桩练过功，还破费过好几个高级香烟盒做成三角板，换来一位同学几招所谓的祖传功夫。茶林是块难得的清新安静之地，我喜欢去那儿朗读小学语文课本上的古诗，也偶尔怀揣好不容易才借来的几本小人书乐在其中。茶花盛开的时候，我在茶林里拿芭茅草做的小管子贪婪地吸过花蜜。我还在茶林里响应学校小秋收活动捡拾过散落的茶籽。更多的时候，我则是和小伙伴们在茶林里尽情地游戏玩耍，任凭童年的欢笑在茶林里恣意回荡。

　　乡愁是冬天如期而至的冰雪。儿时，我以为雪和年是一对孪生兄弟，下雪意味着过年，过年预示着下雪，因为那时候，雪总是和着年的脚步和节拍如期而至，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下雪的日子是村民一年到头辛苦忙碌的短暂休整，大人们喜欢围坐在火炕边，燃起旺火，一边烤着火，一边天南海北地瞎聊，聊当年收成，聊来年打算，聊家长里短。我们则不顾大人的呵斥甚至打骂，早已跑到冰天雪地里撒野狂欢去了。堆雪人、打雪仗、溜冰自不必说，不过我们最痴迷的雪上活动还是到山上寻迹狩猎。从村子里随便叫上几只狗，邀上几个同伴，一路吆喝着向附近山上出发。几对老鼠足迹，一行飞禽爪印，都会让我们寻着印迹意犹未尽地追出去好远。

　　乡愁是母亲油灯下的织布机。小时候生活困难，我们一家人穿衣全靠母亲那台织布机。母亲每年都要种上几分地的棉花，从采摘、烘晒、去籽、弹花、纺线、织布到缝制全凭她一双弱软的手完成。在我印象中，不论春夏秋冬母亲每天晚上都会在煤油灯下辛勤劳作，纺车和织布机的声音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二摇篮曲。每当看到家里人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服，母亲比自己穿上新衣服还开心满足。记得86年我在外地读书时，天气骤然降温，同学们陆续穿上了厚重暖和的棉衣，而我却不得不继续就着单薄的衣服。正当我无望地与严寒抗争时，母亲托人及时给我捎来一件家制粗布棉衣。事后从父亲口中得知，那件棉衣是母亲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才赶制出来的。至今回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暖融融的。

　　现如今，小溪消瘦了往日美丽的容颜，被自来水取代后的老井破败不堪少有人问津，冰雪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油茶林东一棵西一棵稀稀落落，聒噪的麻雀、翻飞的燕子一去不回，以前赖以生计的织布机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影子，昔日丰收的田园景象也因劳力外出务工大多抛荒，老屋被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新楼房所取代，草垛、碾房、石板街模糊在人们记忆的长河中，鸡犬声、流水声、谈笑声也已湮没在机器的轰鸣声里……

　　我希望看到农村经济的飞速发展，但不希望看到中国每天消失的近百个自然村落；我希望看到农村改革的巨大变化，但不希望看到代表乡愁的文化符号渐行渐远。但愿农村在破和立，保护和开发，传承和发展的博弈中找到最佳平衡点，以期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的同时，“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