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妹   摄

　　文/胡灵芝

　　桂花是深情的女子。

　　婷婷地站在时光里，寂静地等着她的檀郞。

　　远远的，八月翩然而来，和着轻软的风。桂花遥遥地张望，侧耳倾听八月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声声都踏在她的心坎上，她满心的欢喜。那寒冷的冬呀，明媚的春呀，火热的夏呀，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又满心的忐忑。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她一抬头，眼底情思流转，一舒臂，一脉清香盈袖。

　　八月不语，他翻山涉水而来，此刻目光灼灼，热切地搜寻着那娇俏的身影，那明媚的脸庞。她在田野吗？她在庭院吗？她躲在那叶密千层绿里，羞羞涩涩的，欲迎还拒般的，让他看不到，干着急。

　　他索性闭上眼，轻轻地吸口气。忽而一缕清香袭来，又幽幽的和着尘气囫囵咽下，悠远得觉是有，恰又无。

　　是桂花了，八月浅浅的笑。无必寻找，自有芬芳牵引着爱的目光……

　　他寻香而至，眉山目水，满满都是她，纤细娇巧的身姿，清丽典雅的容颜，她傲然挺立于尘世里，不媚不娇。目之相遇，胜过千言万语。

　　遇见只是序曲，痴缠方是华章。

　　八月以天地为衾，桂花以花香为帐，情绵绵，意切切。动了情的桂花，明媚又动人，多情又妖娆，盛开到澎湃，热烈到忘我。

　　千千桂开，万万花香，亿亿情思。辅以徐徐吹拂的凉风，辅以白莲一瓣的明月，辅以蝉鸣声声的秋夜，香气阵阵，寸寸好。八月沉陷在桂花阵里，不愿醒来。

　　人们也沉醉在这美好而甜蜜的世界里。鼻翼间飘过淡淡的清香，一阵阵袭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浓，漫不经心又大面积地流淌开来，似绿藤一样，缠着你，哎呀呀，手不能动了，哎呀呀，脚不能动了，哎呀呀，束手就擒了……

　　点灯，灯光凝香，叠衣，衣也染香，抬手，手亦沾满香，只好闭上了眼，一席暗夜夜生香。

　　八月和人们，喝醉了酒一般，想歌，想舞，想吟又想叹。

　　桂花入了八月的心，入了诗人的眼眸，入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才女李清照最懂桂花，她遇上了温和如八月的赵明诚，夫妻琴瑟合鸣，读书消得泼茶香。那年闲居青州，李清照倚栏而望，画栏边桂花花开动人，花香溢满庭院，满院芳香，如水一般的流淌，她手捧桂花，用清雅温情写下了桂花词《鹧鸪天》：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词人有敏感明洁的眼睛，观物入心，她读桂花的情操，是花中第一流；读桂花的理想，是霜天竞自由；读桂花的意志，是可煞无情思。桂花是她，她是桂花，桂花自芳，何须“浅碧”？何须“艳丽”？要的，只是那种本性的柔和，那种迹远却留香的秉性，那种性情疏淡的野逸......

　　她和桂花都是会爱的女子。爱起来，悄无声息地铺天盖地，深情而绵密，让人痴，让人狂，让人难以割舍。

　　浓情八月，清香桂花，让明月有情，人间有爱。白沙小城里，那些花，那些叶，那些香，满城桂花香。沉浸在花香里的人们，眉眼温柔，笑容可亲，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是香香的桂。

　　我看到穿红马褂的老人在阳光下指引着行人安全过红绿灯；我看到中秋节那天小区的邻居聚在桂花树下，聊家常，过佳节；我看到沅江散步的人群里，有儿子推着轮椅上的妈妈，神色安详，还有人捡起了地上的纸片放进了垃圾桶里……

　　桂花是你，桂花是我，桂花是小城里的每一个人，开呀开，白似银，黄如金，红比橙，细细密密，寻寻常常，却又香得意味深长。

　　一场秋雨一场秋。桂花送别八月，泪落如雨……